殊途上的兄弟 (六)久别重聚
一晃过去二十多年,余枫刚退休,在家闲居。一天,突然金志勇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他费了好大劲才得知他的电话号码。金志勇让余枫帮他看看他在京城的公司所新建的展示厅。余枫说自己建筑外行,爱莫能助。但金志勇说他对室内色调搞不定,只是让余枫去帮他参谋一下颜色,而且路费吃住他全包。如此抬举,余枫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
余枫从北京车站走出来,一眼就望见一辆颜色与众不同的金黄色的轿车旁站着的是金志勇,他挺着腰板四处张望,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精神,尤其是他那两腿笔直微微叉开,双手自然下垂轻握拳的姿势,简直是当年文革时与他抢房子时,那个小将军身影的重现。这是余枫在海河多年没见过金志勇的气色。余枫身体欠佳,更加瘦弱。爬满鱼尾纹小脸上的胡子已经花白,又有总是弯腰的习惯,已经明显苍老了许多。
余枫走到金志勇的眼前。志勇下意识地瞥了余枫一眼,继续向前张望着。余枫不动地瞧着他,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能就是余枫。“余枫?”志勇试探的口吻与余枫打招呼。“怎么了!进京,你就看不出眉眼高低了?”余枫严肃地像是在问话。余枫那厚重的男低音的说话声志勇不但熟悉、羡慕甚至是妒忌的。在海河时,志勇不止一次说余枫不学唱歌白瞎了这么好的嗓子。可余枫偏偏是五音不全。
“余哥!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妈的,你小子真出息了。这些年没见,你还能说真话。哈哈!”“余哥你不但老了,而且这中文系算是让你白念了,学会张口说脏话了。哈哈!”
余枫和金志勇两人二十多年没来往,一个变成了老朽的穷书生,一个却是越来越有钱的,更加面少的款爷了。说起话来依旧是各说各的碰碰撞撞。声音虽然不好听,却更加交响。
上车志勇让余枫坐在他后面安全,并嘱咐系好安全带。余枫没车,也买不起车;他只认得奥迪、奔驰、丰田三种名车的标牌。他问志勇:“你这狮子图标是什么牌子的车?”志勇说:“我的公司规模不大,在这京城属于小门小户。这车是法国标致,五十万,不贵。”“可惜了,这么贵的车,我是看不出来它值这么多钱。看来,人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活着才有意思 。”“这话怎么讲?”“你想想,富人穿名牌,开豪车到穷人堆里,那不是白瞎了吗?没人认识你穿的是名牌、开的是名牌。”“哈哈!下回我得提醒我们公司里的人,买了名牌衣服,得把价格标牌别在胸前才能出门。”余枫也笑了。
他们头一次挨得这么近,坐在同一辆车上。
余枫来到志勇的家。这是京城三环内的一座独门独户的,别墅式的三层小洋楼。志勇夫人从家门出来迎接,余枫多少认识点。在海河时,她与志勇是同一个单位的工人。他们现在还有个女儿读初中,在校住宿。
喝完酒,志勇与余枫谈要他帮忙的事。这展示厅是金志勇的建筑公司给商贸服装公司建的。三万多平米,是举办具有国际性的展览会用的,总老板非常重视。志勇为了室内的色调设计,特意咨询了市里国际流行色研究所。该所专家说今年流行粉红色和黑色。“不行、不行!”余枫立刻想起他小时拎的粉红色书包的遭遇,有种不吉利的预感似的。余枫继续说:“这么大的室内空间的色调是不能赶时尚的。况且,流行色主要是指时装的颜色。”“是啊,这展示厅的主要功能是模特时装秀走台用的。”“那室内的色调是空间主体人的环境色,是不能套用的人的服装色。还是以无色为主,必要时可调室内照明的灯光色以及隔断的围板来适当变化配合。”“我也认为这两种流行色不行,我改成白色为主色调与少量的粉色和明灰色配合。”志勇说。余枫非常赞成志勇的色彩想法,说:“这三色,可以啊。相当不错的!”。“但我把室内色彩效果图,拿给甲方的大老板看时,他要求墙壁上装饰中国古代的白色云纹和兰色的水纹图案。这不乱套了吗?你说咋整。”余枫没吭声。志勇接着说:“这位大老板特别热衷古代的东西。而且这也好显示他的民族情结。”余枫说:“好!我赞同。”志勇奇怪的问:“你喜欢油画,本来是不喜欢中国古代的东西嘛?” 余枫说:“谁说的。中西文化的终极是相通的,都是人类文明的精华。再说了,人年轻时崇洋媚外,是因为嫩,老了还崇洋媚外;那可是真的老的不行了。” “那你说这色儿怎么办?”余枫思考了一下,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壁面的主色调仍然是志勇原来的白色,窗户边框等用天兰色,作为搭配的小面积色。在整个空间的上面和下面用金色的纹样线条,就是在白地儿上勾浅浮雕的金线,上是云纹下是水纹。
余枫又进一步明确说:“大厅室内主色调是白色,副色调是金色透空的民族风格的云纹、水纹浮雕。可用金属板或玻璃钢或石膏板材质的镶嵌。而较明亮的天兰色为小面积的窗口窗框的色。”志勇高兴地称赞道:“我现在就能想象出这个大空间的色调是相当地漂亮。明丽、典雅、高贵。”
余枫不会电脑作图。志勇操作,余枫指挥。
作完图,志勇非常满意地说,明天甲方肯定会通过。他带余枫参观一下他的家。三层小洋楼的各层房间都装修的很奢华。而且地下室三层,与地面上的三层一样大小,一样的装修。余枫说:“就你们三口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晚上不瘆得慌?”余枫想说:晚上你们不怕闹鬼儿?话到嘴边,他咽回去了。志勇讥讽道:“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是没吃着葡萄,但我每天吃的是葡萄干。”“呵!”“我那五十平的房子是天地大空间的浓缩,那不就是葡萄干吗?”哈哈,两人大笑。志勇的老婆端茶走进来:“余大哥,我们家志勇这些年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余枫说:“弟妹见笑了。你别当真,我家寒酸得没法跟你们比,天上人间。志勇说的对。”
余枫说他的房子是天地空间的浓缩,指的是他的住所虽然简陋狭小,但存有许多他喜欢的书籍和画册。尤其是一些中外经典文献是他的珍爱,他认为这些书使他每天活着有了底气,如同他和许多中外名人住在一起。当然也就使他的寒舍蓬筚生辉,有了凝聚世界的分量。而他看到志勇家中的客厅中虽然也有几本书,那只是用来装点房间给别人看而已。余枫知道:此时自己来做客说的太多就讨人嫌了。自己喜欢的,当然不能劝让别人也喜欢。正如余枫常对自己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己所欲,亦未必施人。”
202006 西白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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