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從今以後》 - 「搖蕩於細膩與戲劇化之間，卻因而找不到落腳點的可惜作品。」

上映年份：2024
導演/編劇：楊曜愷
主演：區嘉雯、太保、許素瑩、梁仲恆、廖子妤、梁雍婷
評分：7.5/10

《從今以後》最觸動到我的地方，是當侄子回憶起Pat與Angie的愛情故事。

那時Angie因為Pat的一句無心之言，一怒之下跑到外國去，結果在一下飛機的那一刻就後悔了。於是Pat對Angie說：「回來吧，我照顧你一生一世。」頓時我就鼻酸了。

同樣地，電影中所有最動人的部分，都是關於Pat與Angie之間的羈絆。包括Pat尚在世時兩人相處的平淡幸福，Pat死去後Angie如何哀悼她的死亡 —— 依我看來，導演相當擅長處理這些深刻且細膩的部分。而這體現在沸水的空鏡、一駛而過的火車、散落在海面上的黃色花瓣⋯⋯ 他非常擅長以物說情，說的都是一種深沉悠遠而難以言說的情感。

但是非常可惜地，電影並沒有將這種優勢發揮到最大，反而是把相當大的篇幅放在了較為社會議題的討論，即同性戀者在伴侶死去後，在法律上面對的不公。在電影中，這部分呈現出較為戲劇性的表現，透過與Pat家屬的衝突而帶出，從而展現傳統家庭在面對關鍵利益時，內心深處始終是對性少數伴侶不予認同。

我並不是說這不好。不如說，我相當欣賞導演嘗試把這個重要議題放上檯面。只是似乎這個戲劇性的部分與前面所述，較為細膩的情節有所割裂，使得電影走向了一種「哪邊都不是」的兩難局面。

把話題扯遠一點，近年香港電影其實產出不少優秀電影，許多是來自新晉導演的首部長片，但在我看來，它們都不約而同地，呈現出予某種過於工整，有點像是命題作文的感覺。不知道首部劇情片計劃有否影響，但這讓我難以感覺出每位導演的特色。去年的《年少日記》之所以如此突出，很大程度是因為它在處理學童自殺這個議題上，反而做到了一種舉重若輕的質感；並非是不嚴肅，但是導演的敘事手法讓作品本身帶有一種溫度，這是在探討社會議題時非常難得的。

而《從今以後》其實有呈現出類似的氣質，只是那是一種更沉重更「壓著」的文學性（這也是我覺得在近年港產片中比較難看見的）。所以在我看來，如果電影可以將這種感覺貫徹始終，也許會是一部非常深刻的作品。

譬如電影其中一場在酒吧的戲，Angie和她的朋友約了其中一位律師朋友，想讓她在遺產的事上給給意見。不是說不能在酒吧，但我似乎看不到這場戲必須要在酒吧拍的必要？如果是想強調老年女同志也可以照常去享受夜生活，那我就更加感覺不到其必要性了，畢竟電影一開頭就想展現出女同志與他人無異的日常生活，那就更不需要討論她們去酒吧的事吧？如此一來，這場伴隨著派對音樂，在電影中突然出現而中斷情緒的情節，好像顯得有點破壞電影的連貫性。

類似地，電影在篇幅的安排上似乎也可以多作考量。我能看出電影嘗試想呈現Pat一家人在生活上面對的現實困苦，導致他們要作出讓Angie搬出去的決定。但是當導演想將筆墨放在家庭的每個人身上，就只能輕描淡寫地去呈現他們的困境，而難以更深入地去描寫每一位。比如大可花更多時間描寫Pat的哥哥作為一家之主，在同時面對家庭與妹妹的伴侶，卻必須要作出決定的掙扎，也可以著墨講述他對Angie的想法。而且很可惜地，因為要顧及描寫整家人，這也讓Angie作為主角的篇幅被減少，也是相當可惜的一件事，畢竟她始終是電影的聚焦，而且區嘉雯演得多好啊⋯⋯

所以總體來說，《從今以後》是一部讓我覺得很可惜的電影。我是喜歡的。它有著許多亮眼而深刻的部分，那些細膩的攝影與表演足以讓人難忘，但它也有著相當多可以發揮得更好的地方，如果將敘事重點放在更小更集中的地方，或許就能夠成為一部更動人深刻的同志代表電影。而現在，人們或許仍然需要對《從今以後》這個標題多加思考才能了解它的涵意。

圖 / 哈爾希洛
文 / 哈爾希洛

*寫於2024年5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