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2 | 盐与泥土护身符

秋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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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股股安静的水流,分散在我生活中的细小瞬间。

我现在居住的家里没有很多的物件。

成年之后的我在不同的城市迁徙,刚毕业时伴随着自力更生的欣喜,我给那时的出租屋布置过很多东西。后来我几乎每年都在搬家,去不一样的城市,在各地短暂的停留。因而我开始为那些冗杂的行李头疼,比如冲动消费下过多的餐具、各种样式的花瓶和没穿几次的衣服。我把那些东西寄回老家,给自己立了规定,以后无论搬去哪里,要带走的物件都得控制在两个行李箱内。

因而现在的屋子变得格外的简洁,此刻我坐在书桌前,一时竟找到到哪件物品能与家产生很深的连结。

我试图去寻找一个家与家之间的结点,想起了每次搬家时的一个小小的仪式。那开始于我第一次离家求学。搬进高中宿舍的那天,母亲用纸巾裹了一点盐带在包里,她清洗干净宿舍的水池,打开了水龙头,把那一撮盐放在水池里,然后让水流把它冲走。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说意思是“有缘”,希望我和这个陌生的屋子能有缘分,希望我住在这个地方的日子能够顺利。

这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甚至有些荒谬的由谐音衍伸出来的行为——“有盐”所以“有缘”。后来在那间宿舍我过的并不算愉快,我不喜欢集体的宿舍生活,隔年就搬去了学校旁的出租屋。但在之后不断更换住所的日子里,我还是一直遵循着母亲告诉我的“迷信”——在到新家的第一天,把一小撮盐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让水流把它带走。那股来自她的信念被带到了每个我新到的地方,让我相信以后的日子,那个短暂的家能带给我顺遂的生活。

母亲似乎总是在担心我离家后的生活,她知道自己无法跟随我漂泊,因而寻找着某些更为唯心的解法。准备出国的那年疫情还没结束,我焦虑于变幻莫测的防疫政策,母亲则在担心我会水土不服。内心不安的她不知从哪里看来,问我要不要带一把家里的土。我边收拾行李边笑她瞎想,出国自然带不了土壤,可我要离开家了。那天晚上她最后还是想到了办法,用胶带粘了一些阳台花盆里的土,叠成了一个长方形放在钱包里,就当作是我的护身符。

在外生活的日子大部分都很平静,我好像从小适应能力很强,去到陌生的环境也能很快建立起自己的生活。我并没有在远游中产生对故乡的归属感。我的心好像没有定在过某处,走在异国的街道上,跟走在故乡的巷子里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钱包里的那枚护身符,除了偶尔想念家和父母。

但那些想念不会像猛烈的洪水般猝不及防地冲进我的生活,而是像一股股安静的水流,分散在我生活中的细小瞬间。

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我的厨艺一般,有时做的难吃,又怕浪费而勉强吃下去。我边吃边会想起妈妈给我煮的鸡汤,回家前冰箱里包好的牛肉芹菜馅馄饨。她总习惯在我回家前提前准备,那样在我赶路到家的夜晚就能吃上一份热腾腾的馄饨,而在离开家的时候也能打包一份。后来我开始在做饭的时候跟家里视频,我说这里的菜价好贵,生活忙碌,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饭来。爸爸在电话另一端指导我,肉要先焯水,别放太多料酒,可以再放几片生姜。

再比如是在上学的路上。欧洲的小镇很多人骑自行车,有些人会在车前或车后挂上一个小车,小孩子或者宠物可以坐在里面。我上学的路上经常会看到载着小孩的家长,自行车骑得飞快,小孩子坐在前面或后头的小车里吵吵闹闹着。我想到了小学的时候,清晨妈妈骑着自行车载我上学。村子到镇上要骑二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坐在后车座上翻着妈妈给我买的小人书。感觉是很久远的记忆了,那辆自行车的车杆应该是玫红色的,拐进镇子的路口小山坡上有几棵很高的合欢树,夏天要到的时候开得格外的香。

然后自行车飞快的从我的身边驶过,那些思绪也只停留了一会儿,像落在镜片上的一滴雨水,轻轻的流过,然后又马上消失了。

除此之外我很少想起家,我是很享受的孤独的人,自己待着的时候也总是很愉快。我跟很多离乡人一样对以往的一切产生了一种抽离感。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偶尔会觉得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

其实我没有糟糕的童年或奇怪的父母,我应该像大多数成长于温暖家庭环境的孩子一样恋家才对。妈妈很早之前在客厅挂了一副十字绣,上面写着“家是永远的港湾”。而我却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我自己也不理解,或许人生就是充满着宿命感,偶然的命运让我出生在那里,又让我成为家乡的过客。

我感觉我在渡过一条河。河里没有石头,我站在河中看不到自己的双脚。那些来自往日的水流汇入小河,流过父母的爱,再流向我的脚边。而我知道我终将要跨过它。

2024/06/04

寫一件最能讓你想起「家」的物件。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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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墨文字记录生活|努力克服拖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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