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聊客家历史和起源
目 录
一、前言
二、客家简介
(1)客家人现在的主要聚居地
(2)客家人的语言
(3)客家人的建筑
三、客家的起源
(1) 中原移民说和客家迟来说
(2)客家意识构建说
(2.1)方言民俗为特征的族群起源
(2.2) 客家称呼的起源(他称,自称)
(2.3)清朝迁海复界政策(1661-1683)
(2.4)太平天国运动 (1851-1864)与西方传教士的Hakka
(2.5)粤西土客械斗(1854-1867)
(2.6)小结
四、客家意识的传播
结语
参考文献
参考网站信息
一、前言
首先,客家人是汉族人。在中国官方定义的55个少数民族里,客家并不是其中一个。客家是汉族里唯一一个不以地域命名的民系/族群。这也导致在对不了解客家概念的中国人和外国人介绍客家时产生定义困难,尤其是在翻译成外文的时候,不能对应ethnic(民族)这个单词。对于法国人而言,我通常会将客家类比Provençale(普罗旺斯),用以说明它不是一个民族,是一个特定文化语言特征的族群。但事实上这个类比也不甚准确,因为proveçale(普罗旺斯)毕竟还是有特定的区域,而客家族群意识经过过去一百多年的广泛传播,已经在广东以外的其他省甚至海外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同,已经超越了某个城市或者某些城市,某个省份或者某些省份的地域限制。
“客”这个词在汉字的本意原有外来、晚到的意思(1),以“客”称一群人,中国历史上有很多的事例,行政管理上有不少设有“客籍”的记录,用于区别本地人和新迁入的“晚到者”。这一点,在施添福的文章《从“客家”到客家:中国历史上本贯主义户籍制度下的“客家”》(2)里有详细的叙述。Ernst J. Eitel(3),在他从1867年开始写的系列文章《客家汉人民族志略》里解释“客家”这个词的意思是“陌生人Stranger ”,或者“外地人Aliens”。
这种人口的迁徙,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因战乱、政权变更、自然灾害、自然经济资源等等原因而发生的人口流动是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可以说南迁是中国历史上最主流的迁徙方向。这是“非政府组织进行的,迁移人群则以家族血缘群体为单位者多”(4)。为什么这一群起先主要分布在闽粤赣交界处的移民形成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并最终得到“客家”这一称呼,自成一个超越地域名称的民系?“客”在中文使用者看来,不太可能一开始就会是族群的自称,那么其中是否有特殊的缘由呢?客家民系有什么样独特的特征使他们区别于其他的族群?文章会提及19世纪发生在中国的太平天国起义、清朝迁海复界政策以及发生在粤西的土客大械斗这三件对客家意识形成产生重大影响的历史事件。文章还会就19世纪来中国的西方基督传教士在客家意识的塑造和传播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作出描述。
二、客家简介
客家人是汉族的一个分支,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球约有8000万客家人。其中,约5000万人分布在中国的19个省,广东省本地客家人数达2500万,占广东本地族群的1/3。此外,约600万人分布在中国香港、澳门、台湾,约1500万人分布在海外80多个国家和地区(5)。西方学术界用Hakka一词指称客家,源于19世界中期,西方在广东的传教士按照广府方言(粤语)“客家”的发音,以罗马字母拼写成“Hakka”。
(1)客家人现在的主要聚居地
右图显示的是中国大陆江西省、福建省和广东省三省交界处客家人主要聚集地,我们将在后文中称这一区域为闽粤赣交界客区。
下图显示的是广东省地图,绿色部分为客家方言地区,橙色为粤语区,红色为潮州方言区。其中梅州地区,古 代的嘉应州,学术界有人将这一区域称为“中心客区”(6),本文将延续这一说法。现在普遍认同广东省有三大民系、三大方言,分别指的就是广府人、客家人和潮汕人,以及他们相对应粤语、客家话和潮汕话。
客家方言人群在清代初年,政府招徕移民到四川省、广西省垦荒。到四川省内的,由于广东籍为多,故被称为“土广东”,客家方言则被称为“土广东话”。而这一现状也被用于说明清代初年(1636年起),客家这一称呼并没有出现并用于称某一族群或者某一方言。清朝从反清的郑成功后人手中收复台湾(1683年)之后,嘉应州的客家人便有一部分迁去台湾;战乱年代还有部分客家人选择漂流至南洋等海外地区谋生。现在的客家人已经遍布世界各地了。
(2)客家人的语言
客家人之所以是客家人,最明显的特征是它的方言-客家话,现代一般把广东梅县的客家话公认为最正宗的客家话。客家话分布区域非常广泛,遍及中国大陆东南沿海、南部、西部包括四川、广西等省份,另亦见于香港(尤其在新界)、台湾及海外客家人移民地区(如毛里求斯、印度等),比较集中的粤东、粤北以及江西的南部、福建的西部,即闽粤赣三角地带。客家方言在不同的地方曾有不同的叫法,在广东的西部和广西东南部曾叫涯话、麻介话、新民话,艾话;在湖南浏阳叫客姓话;在四川叫土广东话。
讨论客家方言,必须先说明,闽粤赣三省交界处,曾经“是历史上畲族聚居的大本营,至迟于公元七世纪初,畲族人民就已经在这些地区繁衍生息了”(7)。更早之前,公元前203-111年,赵陀曾在岭南地区建立南越国,南越国境内的居民现在被称为“百越族”。南越国留下的历史材料不多,百越,学界普遍认为是南方众多少数民族的统称,也包括了早期北方中原迁来的一些移民。
对客家话的研究,国内学者在二十世纪受下文将提及的客家“中原移民说”影响,默认客家方言是一个由来以久的语言,跟粤语、闽语、赣语对立(8)。直到1988年,法国语言学者Laurent Sagart提出,“客家话”的定义可能包括非语言学的因素(即今天我们所知道的客家认同的建构)。Sagart认为,长江以南的广大区域在远古时期是多民族杂居的,所使用的语言可能包括壮侗语、苗瑶语、南亚语、藏缅语等。随着后来汉人南迁,汉语同民族语之间发生了持久而深刻的接触(9)。
刘镇发通过对梅县客家话的研究,认为客家方言、粤语方言和赣语方言在声母的发音方法和发音部位上很接近,但是跟闽语、北方话有明显的区别。客家话的韵母跟广州话不是很接近,但跟北方话差别更大。在声调上而言,客家话和各南方语言关系密切,而与北方话关系疏远。在词汇方面,客家话跟广东话是极为相似的。此外,客家话和广州话的句法基本相同(10)。 罗肇锦更在其研究文章《客语源起南方的语言论证》一文里明确阐明,客家话不是中原南下汉人的语言,而是本来就是住在南方的彝瑶畲语,经汉化后吸收北方话成分形成的。这方面的探索研究仍然没有完全确定的定论。
(3)客家人的建筑
客家民居都表现出对外封闭、对内开放的特征,具有抵御外患、聚族而居的功能。客家人在建造围屋时会将日常所需都考虑进去:水井、晒谷场、菜地和牲畜房、果树和鱼塘等都会纳入建造的设计里面,基本可以实现足不出户就能自给自足。一座围屋常常可以容纳十几户、几十户甚至上百户人家,一大家族聚居于一座围屋,体现出非常强烈的家族观念。福建土楼、客家围屋和客家排屋是客家民居经典的三大样式。
福建土楼
福建土楼是以土作墙而建造起来的集体建筑,呈圆形、半圆形、方形、四角形、五角形等, 各具特色,模仿古代的军事堡垒。土楼最早时是方形。楼中堆积粮食、饲养牲畜、有水井,一层是厨房,二层是粮仓,三层是住房。由于方形土楼具有方向性、四角较阴暗,通风采光有别,所以客家人又设计出通风采光良好的圆土楼。
客家围屋
又称围龙屋、围屋、客家围,主要分布在广东、江西、福建、香港新界以及台湾等。围龙屋前半部为半月形池塘,后半部为半月形的房舍建筑。两个半部的接合部位由一长方形空地隔开,叫“禾坪”,是居民活动或晾晒的场所。禾坪前有半月形池塘,称为“风水塘”。池塘可用来蓄水防旱和养鱼灌溉,兼具一定的调节屋宇周围气温的作用以及蓄水灭火的功能。
客家排屋
这种建筑由碉楼和排屋组成,家家户户并排建屋,邻里之间墙瓦相连,前有风水鱼塘,中间有空旷的禾坪。客家排屋主要分布在深圳市、东莞市。
三、客家的起源
(1) 中原移民说和客家迟来说
关于客家人的起源,目前最为公众所熟知的是中原移民说和客家迟来说,也是目前流传最广、被民间普遍所接受的观点。这里先解释一下中原这个概念,它是汉族传统的地域概念,广义上指的是以中国河南省为核心,包括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这一地区被认为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又名河洛、中土、中州,在中国古代的地缘思想里被视为天下中心。因此,古代文人在叙述中提到源自中原,往往带有正统汉族文化和传承的意味。
据目前的史料显示,中原移民说最早出现在学者徐旭曾的《丰湖杂记》一文里。1808年,博罗东莞附近发生土客械斗。徐旭曾,惠州府和平县人,当时执教于惠州丰湖书院。事件平息后,学生询问“吾祖宗以来,世居数百年,何以仍称为客”,其回答后来被整理成《丰湖杂记》。文中,徐旭曾明确表述,“客人”为中原移民后裔。
今日之客人,其先乃宋之中原衣冠舊族,忠義之後也。……粵之土人,稱該地之人爲客;該地之人,也自稱爲客人。(11)
明朝以后,居住在粤东北和闽西的客家人不断入迁惠州府。比如史料记载明朝惠州府因土广人稀,政府招附近州府的人入境开垦耕种。博罗、东莞、增城均有客民迁入(12)。客方言人群作为珠江东口岸的新进入者,与当地的本地人因对生存资源的争夺,以及语言、文化和风俗习惯的的差异,产生摩擦。《丰湖杂记》便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出现的。该文也告诉我们,十九世纪初在珠江口东岸已有土客之别。为应对当地人意将客民贴上非汉族标签,贬低外来移民的行为,客民知识分子有意识将客民溯源至”中原衣冠旧族”,用以反驳客民非汉族为蛮族的歧视。这种愤而论之的态度,恰恰说明当时惠州府以及珠江口东岸本地人和客家方言族群接触的地带,已经出现了称呼客方言群体为“客人”的现象,但是“客人”本身正在经历从“他称”,接受为“自称”的过程,这个过程还带有费解的地方,正如徐旭曾的学生提出的这个问题。
我们在前言部分有所叙述,中国历史上汉民南迁是一个长期持续的移民过程。徐旭曾有此溯源说并非空穴来风。比如,中国移民史记载有三次规模空前的汉人南迁史。第一次是西晋末年(311年)的永嘉之乱,匈奴等游牧民族攻下洛阳,西晋灭亡,汉族被迫南迁。南迁人口约90万,主要迁入长江下游两岸,比如江苏、安徽。第二次是唐朝的安史之乱(755年),唐朝由盛转衰。均田制被破坏,很多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迁入地主要为湖北、江浙、湘赣等。李白诗云“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即描写这段历史。再一次就是宋代的“靖康之耻”(1125-1127),金兵灭亡北宋,宋室被迫南迁,建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史称南宋。这次南迁规模大、时间长。有史学家认为南下移民人数达到500万,主要迁入东南沿海各省,包括福建和广东(13)。
1933年客家学者罗香林出版《客家研究导论》,被认为是系统性地集合了过去客家源起的叙述和研究的主要成就,首次正式地阐述了“中原移民说”,并被学术界普遍接受。罗香林也因此被称为客家学的奠基人。值得一提的是,罗香林之所以研究客家源流问题并出版这本书,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背景是,当时有很多学士文人回应一些文献对客家的污名。比如1907年,黄节编写的《广东乡土历史》中有“广东种族有曰客族福佬二族,非粤种,亦非汉种”,引发客家学者抗议(14)。因此,我们可以说,二十世纪初至三十年代这一次关于客家溯源研究的高潮,是过去一个多世纪广东客方言人群迁入广府人居住地,与本地人从口角之争和武力械斗,进入到了客家学者在学术研究上的争论和正名。
罗香林认为,历史上客家人曾经经历了五次大规模的迁徙,在迁徙过程中形成了客家民系。其中的前三次就基本对应了中国移民史提到的三次汉人南迁。第四次是闽粤客家人迁往四川和广西,第五次指的是受广东西路土客械斗事件和太平天国运动影响,部分客家人迁往广东南部、海南岛和海外等。他认为的客家人是中原汉人南迁形成的一个民系,强调中原的血统和汉种族的传承。罗香林还在论述中提出了南系汉人和北系汉人的说法。他认为南系汉人可分为五大系,并认为五大系各有自己的形成先后顺序,闽粤赣客家系比其他的民系晚来到南方。罗香林并没有提出客家迟来说,但是他的论述肯定了客家民系比其他南方民系迟来的理论(15)。
后来的学者韩素音、陈运栋等同样持“客家迟来说”,这一说法就逐渐的用来解释客家人居住在闽粤赣山区的现象,认为沿海沿江平原易耕种的肥沃土地已经被先迁来的其他南汉民系占领,客家人才不得不在土地贫瘠的山区定居。
2)客家意识构建说
关于中原移民说和客家迟来说,自八十年代以后有不同的学者经过进一步研究海内外的文献资料、各个民系的族谱记录以及方言之间的异同,同时得益于体质人类学、遗传基因学和生 化学的发展,从不同角度对这一类客家起源说提出了质疑,逐渐形成了客家族群概念和意识为十八世纪到二十世纪人为构建的说法,我在此文中将其简称为“客家意识构建说”。
比如,根据梁肇庭的研究(1997),客方言使用者从明朝中叶开始向西迁移,到达粤北、惠州、博罗,也向南迁徙到潮州。到明朝末年成为正常人口。约公元1550的惠州府志,将客方言使用者记录为正常人口,也将客方言作为惠州方言的一部分,没有出现客家这个名称(16)。这一论述在于说明“客家”的概念并不是从来就存在,它在十七世纪以前并没有任何的史料记载。刘镇发于2001年出版《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也进一步阐明“在清(1663年起)以前的历史文献上,嘉应方言使用者一般自称唐人,在家乡是程乡人,离开广东时称自己是粤人或广东人。刘镇发还从血缘分析结果上说明,广州人和客家人的血统基本一致,都跟畲族接近。客家人之所以为客,是因为他们在珠江口跟广府人的冲突中,后者自认为“主”的结果。
又比如,林嘉书2006年出版的《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一书,就认为中原移民说“有意无意的认为:客家民系与闽南民系、广府民系等相邻的汉族移民,各有一部独立的、不同时的、互不关联的从中原往南迁移的历史”(17)。但是事实上,南方各汉民系“有着一部共同的由北往南移民史”(18),彼此之间没有很大的血缘差别,也没有明显的姓氏隶属或者差异,历史文献也没有资料表明他们之间有明显的各自成型的时间线,民系之间彼此甚至有相互的聚居地变动(19)。因此他得出的结论是,“汉族移民,在进入闽西赣南之初,在特定时代空间中,并不表现为现在的民系区别”(20),对“客家迟来说”提出了质疑。
如此等等。后来有学者在研究客家起源的时候,开始重点注意将方言和社会文化为特征的群体的形成与客家称呼和族群意识的形成区别开来研究。比如台湾学者施添福(21),于2013-2014在《全球客家研究》期刊发表的3篇文章里,便用大量的史实资料说明,从籍贯管理上看,中国从魏晋(220年-420年)到明清,一直都有“客户”、“客民“、“客人”、“客籍”、“客家”的户籍,用于管理新迁入的移民。这一籍贯意义上的“客家”不能与后来出现的以方言为特征的族群的客家称呼混淆。还有林正慧(22),也于2013年在《全球客家研究》发表了《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阐述了从闽粤赣形成可辨认的方言文化群体、客方言族群意识觉醒、客家意识回流中心客区、到客家意识从中心客区传播至其他省和海外的这样一个形塑过程。这与刘镇发(2001)阐述的客家称呼源于土客冲突并从珠江口传播回粤东北地区,再通过语言认同传播到其他讲客方言地区的观点基本是一致的。
(2.1)方言民俗为特征的族群起源
《永乐大典》(明朝永乐年间,15世纪初)卷五三四三引宋代《图经志》:
潮之分域隸於廣, 實古閩越地。其言語嗜欲與閩之下四州頗類,廣、惠、梅、循操土音以 與語,則大半不能譯。惟惠之海豐于潮為近,語音不殊。至潮、梅之間, 其聲習俗又與梅陽之人等 。
据此可知,南宋时期潮州、梅州已各有土音,彼此不能相通(23)。不同的史料都说明,南宋以降,在闽粤赣交界处已经出现了一个有其特殊语言文化特征的群体,但是目前并没有史料表明,在南宋和明朝,人们将这一群体称为客家人,将这一方言称为客家话。客方言族群是南迁的汉人在长期的迁徙过程中,不断的演变,到达闽粤赣交界处后又与当地的土著畲族相互融合,进而形成的可与周围其他民系(比如闽语民系和广府民系)以其特有的方言和民俗区别出来的一个族群。
(2.2) 客家称呼的起源(他称,自称)
1687年(清朝康熙26年),广东学者屈大均,为修永安县志(今广东河源市紫金县)从广州出发来到永安县,写下《入永安县记》:
縣中多閩、豫章、潮、惠諸客家,其初高曾至此,或農或商,樂其土風,遂居之。
其后编成的《永安县次志 · 风俗》记载:
縣中雅多秀氓,其高曾祖父,多自江、閩、潮、惠諸縣遷徙而至,名曰「客家」。
屈大均的永安游记和《永安县次志》是目前学界普遍确定的,在现有的历史文献上首次出现了“客家”一词的记录。需要注意的是,我们所熟知的客家人集居地嘉应州要到1731年(雍正11年)才设立,在此时仍然隶属于潮州府和惠州府。
明朝开始,居住在粤北和闽西的客家人因人口增加、山多田少以及天灾饥荒,开始不断迁往其他地方,比如浙江、江西山区、广东中西部等。如万历年间(1573-1620),惠州府因地广人稀,招邻近州府的人入境耕种。明末清初史料记录有客家人迁入博罗、增城、东莞等。按施添福的研究分析,这一时期的客家的称呼是籍贯意义上的“客籍”,民间对其的使用是因为本地人与新迁入客家人群因土地资源、语言不通、风俗文化差异等产生摩擦,本地人对迁入者的带有负面情绪的称呼。随着客家人迁徙人数的不断增加,矛盾加深,以“客”称呼往往就有了敌视、怨恨和排斥的意味。
(2.3)清朝迁海复界政策(1661-1683)
自清初至乾隆年间(1735-1796),移民大举、成批进入广东省的广、肇两府,其目的大都是为了承垦土地以改善生计(24)。 首先清政府取消了明朝的军队屯田的制度,大批的原军田地需要人手耕种。广、肇两府境内就是存在大量的屯田,吸引山区的客家人自清初至康熙年间大规模迁入此地。再一个就是我接下来要谈到的清朝的迁海复界政策。
这一政策的背景是,1661-1662年明朝遗臣郑成功率军攻入台湾,迫使荷兰人退出台湾,建立明郑王朝。清政府为打压郑成功,自1661首次颁布迁海令,目的在于断绝沿海居民对郑成功的接济。
- 1661年 首次颁布迁海令,禁止出海,沿海居民往内迁三十至五十里
- 1662年 重申迁海令
- 1664年 再次颁布迁海令
- 1669年 允许缘海居民扩边展界
- 1678年 再次颁布迁界命令,沿海居民再次迁移
- 1683年 复界,安排沿海居民复归故土
二十余年的田地荒芜,人口迁移过程的伤亡流失,清政府1683年重新复界的时候,愿意迁回沿海的原居民已经不多。就广东省的情况,尽管清政府采取了很多鼓励移民沿海的政策,但是直至康熙末年(1722年)情况也没有很大的改善。针对土地仍然大面积荒芜的现状,1727年两广总督何克敏上书朝廷,提出五项措施。之后,例如珠江口的深圳、香港涌现大量从东莞、惠州来的客家人群进入垦荒,还有些人从中心客区迁来。
刘镇发认为珠江口东岸的客家移民,他们大部分是政府组织的,与当地人有协商和沟通,解决了政府的烦恼,帮助了人手不够的当地人,而且客家人在土地肥沃的平原耕种收入增加,因此清朝初期在珠江口东岸土客相处相对和平,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当然这并不是说土客在这些地方就完全没有矛盾,前面我们提到的徐旭曾1808年的《丰湖杂记》就是针对嘉庆年间(1796-1820)年间发生在东莞、博罗的土客械斗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2.4)太平天国运动 (1851-1864)与西方传教士的Hakka
1844年洪秀全进入广西传教,于1851年在广西发起反对清政府政权的太平天国运动。太平天国运动参与人员大部分为客家人,官方语言采用的是客家方言。与此同时,1840年和1856年两次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允许传教士进入中国内地传教。太平天国运动因与基督教有关联因而引起西方人的关注,并开始多方采集资料(25)。
1854年巴色会传教士韩文山(Theodore Hamberg)根据洪秀全族弟洪仁玕口述写成《太平天国起义记》(The Visions of Hung-Siu-Tshuen and Orgin of the Kwangsi Insurrection)一书,书中韩文山已经用Hakkas称呼客方言人群。1859年,由洪仁玕自己写的《资政新篇》也称韩文山“其徒皆客家,多住新安县地也”。如此可见,至1850年前后,西文的Hakka与中文的客家相同的指向客方言人群,并不仅仅是籍贯意义上的“客家”。更重要的是,客方言人群本身也用“客家”自称。施添福在其文《从“客家”到客家(二)》(26)里通过对传教士文献的分析,也认为“至少在潮汕一带的客家,已接受客的方言群概念,而自称为客。” 在他的同一篇文章里,又用史料说明,最迟从清朝嘉庆年间(1796-1820)广、肇两府的惠潮移民,似乎就用客人自称。
不久以后,1862年抵达香港的德国传教士欧德理(Ernest J. Eitel),因长期在中国大陆的客方言区传教,学会了客家话。他于1867-1869发表了《客家汉民族志略》(Ethnographical Sketches of the Hakka Chinese),以及1873年发表了《客家历史大纲》(An Outline History of Hakkas)。注意一点,1867年正好是下文要谈到的粤西土客械斗结束之时。继Eitel后,另一位巴色会传教士Charles Piton于1864年抵达香港,随后被派往广东嘉应州等客家地区传教,为时约7年,著有《客家源流与历史》(On the Origin and History of Hakkas)如果说Eitel是在珠江口的客民迁入区描述客家,那么Piton就是从中心客区的视角在描述这一族群了。
(2.5)粤西土客械斗(1854-1867)
上文提及的种种客家人迁往粤中和粤西的因素,终于至咸丰年间(1851-1861)客方言人群进入肇庆府五邑地区(新会、鹤山、开平、恩平、台山)的人数达到了顶峰。为数众多的迁入人群多于当地人杂居,但是“客民因方言与土有别,又性坚毅,不苟随人,彼此似难融化”(27),加 上对土地等资源和对科举考试名额的争抢,“跟珠江口东岸的嘉应移民不同,他们跟本地人关系更恶劣,常常因小故而与当地人冲突”(28)。
矛盾的累计,最终于1854年在开平、恩平、新宁爆发土客大械斗,持续十多年,蔓延到五、六个县。这段时间正好是太平天国占领南方大部分的地方,清政府无暇顾及广东的民间争斗。最终这场民间没有现代军事武装的械斗,导致50-100万人口的死亡。
这场土客械斗规模之大,牵涉人口之广,引起了多方的关注,尤其是“中心客区”的知识分子和西方传教士。
(2.6)小结
总而言之,客家意识构建说的主要观点是,第一,客家族群以及客家的称呼并不是汉人从北方迁徙到闽粤赣交界或者在迁徙过程中就存在的。这一方言人群与闽方言人群、广府方言人群都是一千多年间陆续从北方迁往南方的汉人,与南方当地各少数民族融合互动的产物。没有资料显示他们有先来后到的清楚时间线。第二,客家族群意识的产生,是闽粤赣交界处客方言人群因种种原因迁往粤东、粤中和粤西时,在与当地居住的广府人生活和经济互动过程中,因语言民俗差异、资源争夺而逐渐形成的。这一过程将籍贯意义的“客户”逐渐转换成方言意义上的客家,从他称转变成自称。粤西发生的历时十多年的土客大械斗,客家人从村与村、姓与姓团结一致对抗当地人,发展到到跨县联合械斗,影响广泛,十多年时间的敌我意识,强化着客方言人群的族群边界,成为一个在现实生活中有实际作用的“集体认同”。如果没有这些,客方言族群很可能跟闽方言族群、粤方言族群一样,用地域名称谓,也就不会产生客家被误认为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尴尬。
四、客家意识的传播
接下来我们看看此时中心客区-嘉应州的情况。就现有史料记载,嘉应地区学士文人最早论述“中原移民说”的是林达泉。1867年,广东大埔人林达泉为粤西土客大械斗后客家人被迫再次迁徙离家抱屈,写下杂文《客说》(29),对当时时政问题发表意见。文中提及:
遞於東晉元嘉,五胡亂華,冠帶數千里之區, 腥膻塞路,於是乎豪傑之徒,相與挈家渡江,匡扶王室。 ...... 客為唐虞三代之遺, 避亂而南,而大江以南因有客家。 ……土客鬥,奈何指客為匪。
嘉应学院文学院教授李玲,在分析全文1200字后认为,林达泉全文中没有把客家当作“我群”,而是把客家当作“他群”,力图站在客观立场描述客人的高贵的中原正统的文化身份和悲情的南渡史来扭转客人的“逆匪”形象。文中用客人晚来解释客家人居山区贫瘠之地(30)。
官员、知识分子黄钊,广东嘉应州镇平(今梅州市蕉岭县)人,1880写有《石窟一征》,记录当时镇平县的历史沿革、民众生计、社会风俗、方言等内容,被视为《镇平县志》。但全书没有提及“客家”,也没有以此称呼“我群”。
再来看看梅县的历代县志,康熙年间(1661-1722)的《程乡县志》、乾隆年间(1735-1796)的《嘉应州志》,没有出现“客家”作为族称的描述(31)。客家一词出现在一百年后光绪年间(1875-1980)的 《嘉应州志》上:
廣州之人謂以上各州縣人為客家,謂其話為客話。由以上各州縣人遷 移他州縣者,所在多有。大江以南各省皆占籍焉。而兩廣為最多。土著皆以客稱之,以其皆客話也。
温仲和(32)的这一段叙述(在林达泉《客说》发表的三十年后),阐明客家一词是广府土著对客方言人群的称呼,地方文化的叙述以客家族群作为主体,区别于乾隆年间的《嘉应州志》以强调苏轼、韩愈对潮文化的贡献来论证本地文化(33)。
李玲认为,林达泉的《客说》后来多次被客家另一位知识分子黄遵宪反复引用并发挥,比如他送妹妹的诗《送女弟》有一句“中原有旧族,迁徙名客人”,以及他的众多其他著作里面也多次论述。温仲和也在《嘉应州志》里面多次引用林达泉的言说并建立以方言为核心的“客家中原叙述”。直至后来影响了二十世纪初的罗香林等。
刘镇发将这一时期嘉应州知识分子的论述以及二十世纪前三十年代掀起的客家研究高潮视为土客从武斗到文斗。罗香林1933年出版的《客家研究导论》是最后的集大成之作,客家不再是蛮族,而是“中原衣冠旧族”。
源自粤中、粤西土客矛盾的客家,就这样回流回了中心客区-嘉应州,嘉应州文人又从历史叙述里将客家塑造成来自中原的王室忠义族群,客家口音为中原古音,完成了中心客区对客家族群意识的认同。
事实上,这一客家溯源的过程,还有西方传教士的积极参与才能促成。前面我们提到西方传教士在1840年以后用Hakka称呼客方言人群,并伴随着逐渐深入到嘉应州传教的过程,将其对客家族群和客家方言的叙述传播到所到的传教区域。除了19世纪西方传教士从珠江口逐渐到达嘉应州的对客家意识的传播,1912年,在广东梅县传教达数10年之久,自称“中国通”的英国传教士George Campbell 在英国长老会与美国浸信会于汕头举行的宗教会议上,发表了《客家源流与迁移》(Origin and Migrations of the Hakkas)一文。他从客家人与周围其他的汉族不同,认为客家人经历过三次南迁而形成。1924年,美国地理学家(Ellsworth Huntington)发表新书《种族的品性》(Civilisation and Climate),在Campbell文章的基础上,认为客家迁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过程。“该书在客观上符合了汉族客家民系的建构及其崛起的需要,深受客家文人与中国学术界的关注和欢迎”(34)。
客家意识从广东土客接触的地区回流回嘉应州中心客区后,后来又从中心客区传播到了其他省市以及东南亚等海外国家,这一过程中,成立于香港的崇正总会功不可没。
1920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R.D.Wolcott主编的世界地理课本,该书在广东省的叙述中,提到“山地多野蛮部落,如客家等是”,引发各地客籍人士不满,直接促成了1921年崇正总会在香港成立。该组织在对抗蛮族说,组织各地族谱的编撰,连结国内外各客家团体,以及在海内外传播客家族群意识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结语
客家作为汉族的一个民系,在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中,因为种种人为、非人为的际遇,形成了今天客观上存在的,有其语言、社会文化、民俗特点的,有名称辨识的,并且二百余年历史记忆里有过共同团结对抗外部困难经历的客家集体认同。作为客家人,虽然远在海外,在某些场合我仍然会与遇到的中国非客家人解释客家,我也依然做着从父母辈传承下来的客家菜,我也本能地担忧客家语言会不会在新一代孩子中失传。
客家话和客家文化,会不会像刘镇发所描述的那样,与强势的粤语、普通话等其他文化融合,并最终走向消亡呢?香港、台湾、海外、四川、粤西等地的客家人会讲客家话的已经越来越少了。八十年代以来的城市化大潮让梅州地区的客家人也在不停地往沿海的大城市搬迁,他们的下一代能讲客家话的也已经不多。这种担忧未尝是多余。
然而,即使未来这个族群变得式微,都不影响今天我们对客家语言和文化的探究,因为不管历史如何变化,这个族群荡气回肠的故事真实存在。这个族群与其他族群在历史上的是非曲折,在今天看来,未必不可以警醒我们,人类会在不同层次构建大大小小的集体认同,有人类情感依托的需要。但是值得我们思考的是,警惕构建的集体认同绑架人类自己,让这个认同驱使我们去做违背人性的事情,或许并不是历史。人才是最需要关怀的核心。
引用和参考
1 《由“客人”到“客家”:嘉应州士子以“客”自我定位的过程与影响》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21年5月,第16期,页79-120
2 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13年11月,第1期,页1-57
3 巴色会传教士,1838-1980。瑞士教会派往中国的德国传教士,懂客语,长期在客家地区传教
4 林嘉书 《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黄山书社出版 页18
5 星岛日报 2018年8月4日 http://epaper.southcn.com/oversea/nyqq/html/2018-08/04/content_7742713.htm
6 林正慧 《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13年11月 第1期 页57-122
7 刘佐泉《客家历史与传统文化》页146-147
8 刘镇发《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2001
9 马坤《历史比较下的上古汉语构拟 - 白一平、沙加尔(2014)体系评述》
10 刘镇发《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
11徐旭曾 1808 《丰湖杂记》https://zh-cn.facebook.com/hakkaunity/posts/832872636781197/
12 林正慧 《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13年11月 第1期 页57-122
13 山东大学移民研究所 http://www.ims.sdu.edu.cn/info/1014/9265.htm
14 林正慧 《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13年11月 第1期 页57-122
15 林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页15
16 转引自刘镇发《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
17 林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页17
18 林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页18
19 林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页22
20 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页23
21 施添福,台湾学者,《从“客家”到客家》(1)(2)(3)
22 林正慧《台湾客家的形塑历程-清代至战后的追索》(2015)。《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是其书第二章的「原型」,发表于2013年。
23 转引自林正慧《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
24 转引自施添福 《从“客家”到客家(二):粤东“Hakka 客家“称谓的出现、蜕变与传播》全球客家研究 2014年5月 第2期 页1-114
25 吴忆雯 《略论中国华南地区“客家意识“的形塑过程》中正历史学刊 第20期 2017年11月 页28-48
26 施添福 《从“客家”到客家(二):粤东“Hakka 客家“称谓的出现、蜕变与传播》全球客家研究 2014年5月 第2期 页1-114
27 《赤溪县志》,转引自林正慧《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
28 刘镇发《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
29 吴忆雯 《略论中国华南地区“客家意识“的形塑过程》中正历史学刊 第20期 2017年11月 页28-48
30 李玲 《晚清客家中心区的“客家中原论“:以嘉应菁英的族群论述为中心》全球客家研究 2017年5月 第8期 页41-76
31 林正慧《战后台湾的客家成分与中原客家的形塑历程》2011年11月
32 温仲和(1849~1904年)广东嘉应州(今梅县)松口镇大塘村人,晚年一直居住潮州。《光绪嘉应州志》总纂者
33 林正慧 《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期刊《全球客家研究》2013年11月 第1期 页57-122
34 吴忆雯 《略论中国华南地区“客家意识“的形塑过程》中正历史学刊 第20期 2017年11月 页28-48
参考文献
(1)肖文评《“客家”称谓之始与永安社会-以清初屈大均〈永安县志〉为中心》2011年7月,嘉应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
(2)林正慧《华南客家形塑历程之探究》2013年11月,《全球客家研究》第1期,页57-122。
(3)刘镇发《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2001年,广州:学术研究杂志社
(4)刘佐泉《客家历史与传统文化》2003年,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
(5)林嘉书《闽台移民系谱与民系文化研究》2006年 合肥:黄山书社
(6)施添福《从“客家”到客家(一):中国历史上本贯主义户籍制度下的“客家”》2013年11月,《全球客家研究》第1期,页1-57
(7)施添福《从“客家”到客家(二):粤东“Hakka客家”称谓的出现、蜕变与传播》2014年5月,《全球客家研究》第2期,页1-114
(8)林忆雯《略论中国华南地区“客家意识”的形塑过程》2017年12月,中正历史学刊,第20期,页25-48,国立中正大学历史学系
(9)李玲《晚清客家中心区的“客家中原论“:以嘉应菁英的族群论述为中心》2017年5月,《全球客家研究》第8期,页41-76
(10)Ernest J. Eitel 《Ethnographical Sketches of the Hakka Chinese》1867-1869 《Notes and Queries on China and Japan》- 《〈客家汉人民族志略〉注释与研究〉简宏逸 ,2012年
(11)林正慧《战后台湾的客家成分与中原客家的形塑历程》2011年11月
参考网站信息
(1)« 中国历史上大规模移民历史(图)-中国国际移民研究网 / 山东大学移民研究所 ». Consulté le 12 octobre 2021. http://www.ims.sdu.edu.cn/info/1014/9265.htm.
(2)« 客家-误会的历史、历史的误会 - 百度文库 ». Consulté le 28 septembre 2021. https://wenku.baidu.com/view/e334b1010740be1e650e9a3c.html?pn=51NaN.
(3)« 客家之子赞客家 ——读徐旭曾《丰湖杂记》 - 国内 - 客家网 - Hakka.com ». Consulté le 5 octobre 2021. https://www.hakka.com/article-24747-1.html.
(4)« 客家民居三朵花——客家围屋、客家排屋、福建土楼 ». Consulté le 13 octobre 2021. 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351082519260865.
(5)« 粤语,客家话,潮汕话:广东三大方言争斗史_私家历史_澎湃新闻-The Paper ». Consulté le 6 octobre 2021.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96759.
(6)« 转发:历史比较下的上古汉语构拟——白一平、沙加尔(2014)体系述评(作者:马坤)(Old Chinese)书评 ». Consulté le 13 octobre 2021.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3117063/.
(7)« Hakka | CNRS Images ». Consulté le 14 octobre 2021. https://images.cnrs.fr/video/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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