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第一日|能生长的地方就是家

班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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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在肯尼亚,我成了一个写字和讲故事的人,而那时我意识到家的感觉可以更宽泛,它可以通过文字和表达搭建,让一个远处的人看到你的变化和成长,并愿意与你分享他/她的成长。它是一种土壤,一种让你想扎根和生长的土壤。对家的不舍,就是对这种生长欲望的不舍,就是“不死”。

当看到这一期七日书的主题时,我有一种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感觉。我已经很少思索和讨论家这个概念,而当意识到这个概念已在我的脑海里逝去和被封存,我有一种负罪感。做一个无家之人背负的情感谴责,这也许是我们人人都需要家的原始动力。

比起家,“回家的感觉”对我是更清晰的。我的高中是寄宿学校,每周五晚家长接回家,周日晚再送回去。那时的回家意味着能躺在更宽敞的房间,吃妈妈做的饭,和我的宠物小狗玩耍。后来有一天,我还是照常回家,我四岁的小狗却不见了。我妈说,她带它出门,它去追别的狗,然后跑丢了。我妈一位它会自己找到家回来,而它却没有。在那之前,我还丢过一只快两岁的小猫,我妈也说它是跑丢了,几年之后她才告诉我,她和我爸觉得我家猫老是招野猫回家,会带病,所以送给楼上的邻居了。

猫走了不久之后,我上高中之前,我父母就离婚了。我妈说他们只是“暂时冷静”,于是带我搬到了一间离我初中不远的出租公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搬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开了。那些谎言的惯性,除了减轻他们的内疚和我对家的信任,没有更多的作用。

在高中还未结束之前,我被送到了英国读书。在英国的七年似乎足够让我找到一个新的家,但我并没有想留下的冲动。唯一接近家的感觉是在英国读书的最后一年,当时的男朋友带我去他在英格兰的父母家过圣诞节。晚饭过后,他和他的姐姐、父母互拆礼物,并且在每送出一个礼物之前都会讲起一个与这个礼物有关的故事。我在那些礼物背后的记忆里看到了家,看到了家人就是那些会注意你的喜怒哀乐,关心你的关心,在你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会牵着你的手的人。后来他说他想做我“移动的家”,他的父母也会把我看做家人。再后来,我们分别在三个国家生活和工作,很少见面,脑子里的东西也开始分歧,于是分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家是可以被重塑的。它不需要固定的地点和范围,它始于一刹那的连接感,一种强到让你想一直抓住,不断为它付出的感觉。在英国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在肯尼亚,我成了一个写字和讲故事的人,而那时我意识到家的感觉可以更宽泛,它可以通过文字和表达搭建,让一个远处的人看到你的变化和成长,并愿意与你分享他/她的成长。它是一种土壤,一种让你想扎根和生长的土壤。对家的不舍,就是对这种生长欲望的不舍,就是“不死”。

肯尼亚两年后,我在北京生活了四年,却坚决地离开了。儿时的我向往北京,因为那是父母读书和相遇的地方。我有时觉得,未名湖、长安街、紫竹院,那些有关北京的记忆几乎构成了她灵魂的全部。但谁曾想我们最终到了这个地方,思想者不能有思想,表达者不能有表达,我的生长欲望在消减,我知道我又要走了。当我离开那个一百平米、居住了四年的公寓,一起生活四年的男友,和一只三岁的猫,我竟没有悲伤。我在那个国度看不到家,在那个把“做大事,生小孩”看做人生要务的男人身上也看不到家。

离开北京后,我去到了纽约求学,并一路求职、搬家,到了现在。我在纽约遇见了很多帮助过我,跟我一样寻找着新的自由和新的体验的“家人”。只不过在家的形状开始丰满之前,为了工作,我搬到了别州,一个人口几万的小镇。我不会永远栖息于此,但有关这个新的国度,这种新生状态带给我的力量和爱,这种对继续生长的期待,将在未来很久将成为我可以依赖和栖息的“家”。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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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布前記者,現漂流海外。關注性別平等/公民社會/環境保護/中國人在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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