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胡斯卡魔琴(3-35-8)
古林肯比受笑聲擾嚇,暴起攻擊,我箭步飛出接招,一記「晨翟揚冠」,鉅子令打向雞冠,喊道:「先會會這隻雞,再分說。」古林肯比撇頭躲過鉅子令,憑仗體型居高臨下,揚喙朝我右眼啄來,並刷翅拍夾我身軀兩側,我右膝疾跪地,左腿反勾,形擬鉗蠍捲腹,雙掌撐地一推,倒滑出來,再左腿前傾彎折,扭腰斜翻起身,「乳翟習步」、「閩翟伸喉」兩招出手,打中祂的爪距和肉垂,古林肯比吃痛,卻不立刻反擊,祂縮翅後插,跳下水晶棺,步伐沉穩地慢慢逼近,深目觀察。
我眼神反瞪古林肯比,相互對視若干時刻,祂驟然擺頭,跳蹦數尺高,昂頸振冠、胸脛連線,伸腿勁踢,鋒利尖爪刺準我腦額,連抓十多下,我踩行「帛書易卦步」,滑走奇位,彼此維持一定間距,左右不停奔馳環繞,閃避攻勢。
跫履響穗海,揭揭葭菼猶簾蓆,堅韌莖稈蓊鬱簇擁,卻讓人蹇滯難行,我氣凝丹田,躍身站定稈端,施展類似「草上飛」的輕功,穗海隨之搖曳漣漪,絨飄絮漾綴空⋯⋯哈啾!哈啾哈啾!我噴嚏不斷,終於明白為什麼武林決戰或刺客追殺,往往選定寒煙蘆葦蕩,還蒙面耍帥,江湖恩怨顫夕晚,滄桑暮色拂一身蓬白,一笑奈何,濺血紅稠,宛猶霞落雪漫染淒愁⋯⋯媽的,根本是利用過敏原!哈啾!
古林肯比身軀龐鈍,不比我靈捷,然其爪尖過利,仍劃傷我三四道淺淡血痕。趁祂最後幾攻的抓力始弱、重心偏移,我使招「朱翟環舞」,鉅子令旋圈祂頸部,往下一扯,祂受力低頭,怒極抖羽掃翅、楔喙猛發亂啄,我足點蘆蓆,飛身攀上祂翅膀翼角,待祂再揮翅,藉力使力,躥至其後頸背,腿蹶膝屈,施勁壓制祂的反抗,傲道:「哼,笑死人了,就祢是雞,別人就不是雞了麼!」
禽滑、腹䵍和孟勝俱露窘色,要說墨薔先祖,墨翟,字面意謂黑雉雞,差不多接近黑公雞吧。禽滑幽幽說道:「小淳,要你這說法沒語病,旁的人還真不好意思反駁。」扣指輕彈了下古林肯比的金冠,我笑道:「佔理哪怕反駁。喂,比比雞,聽沒聽過『季氏介其雞』呀?春秋魯人季平子,把芥末粉灑在雞羽上為求鬥雞勝利,導致國滅家禍,少爺我單純多啦,只愛吃蜂蜜芥末醬炸雞配可樂,不對,搞不好季大叔也是口味同道中人。祢今天剛巧捨身成仁,當一回好糧食,放心,連雞架子都拿來燉湯不浪費。」古林肯比不知是否聽懂,瘋狂扭動、竭力啼叫,然而被鉅子令勒住喉嗓,發不出聲。
逗雞玩鬧時,梣樹梢顛忽揚一曲小提琴演奏,正是鏡鹽柱宮殿聽過的《所羅門.示巴女王駕臨》,琴聲高低反覆,機械般急速運轉的節奏,恰如示巴女王憑恃寶石黃金、獸馱香料之鉅富,欲以難題考驗所羅門,問答拉鋸間,折服於所羅門大智慧,垂直和弦似彈跳到極處之際,音節驟沉愈平舖散開,建構十字形旋律,清晰不紊,然該名演奏者,擅自加入凌亂的倚、碎、顫、迴之裝飾音,將原先華麗複雜、具浮誇戲劇效果的巴洛克特點,調革成殘美淒厲響音,盈快歡愉中夾帶緊張肅殺,侵魂碎魄,儼然示巴女王貴潔禮服下,匿藏屠匕,企圖報復這段露水姻緣,迫人頓感躁鬱煩怒,我腹部傷口遽疼、反胃嘔水,軟腿摔了下來。
腹䵍和孟勝見狀,兩人齊施術,腹䵍急結「渾敦鑿竅印」,速道:「七蟲衍生術──芃麥漸漸,蜜蚜癭禦!」萬液蚜瞬間分泌蜜露,化紙為鋼盾,形成靈力球接住我;孟勝佛蟬入體、身形異變,手結「窮奇食蠱印」,低喊:「七蟲衍生術──菀彼柳斯,佛蜩嘒唧!」,鼓鳴胸腹,以催魂音之波反襲小提琴曲音。
古林肯比想趁機飛回樹上,禽滑一轉羲扇變做胭脂牝羲鞭,用鞭梢纏接鉅子令,愣是再度勒緊古林肯比,演奏者觀此局面,加快按指拉弓,邊對抗孟勝的催魂音,邊順勢撂倒禽滑和腹䵍。
孟勝的催魂音漸生成調,律呂音聲悠雅,堪比鄭衛籟韵纏綿,若春臨大地,蒲桃披香,苔綠麥青淥水歌、燕草秦桑延露曲,肖擬楚妃薄衫腰細,翹袖競鸞舞,芳菲知暖妝新泥,豈料音聲乍沉,越低越細、越細越悲,倏爾拔高幽咽,如秋降征場,商氣慄冽呼號,金鐵吟鳴風蕭颯,蟲唧嘖、獸戕囊,移夜黟星照槁木,不敢擎明犀,遮眼避觀陰官冥吏吊行,掩耳躲聞垂老鰥寡泣塗。
東西兩股曲音迥異爭雄,愈演愈烈,靈力飈颻整片蘆葦平原。我盤腿坐起,不服輸地催發蟢鱆八藪咒,強忍腹痛,豎耳聆聽小提琴響音來處,大約一分多鐘,底定切確位置,無奈抱爪釘、針翅等暗器太輕,拋不高遠,只得犧牲生命之最痛──揚手將兩枚古希臘銀幣打出,破空橫葉,幾秒後啪地一聲,銀幣切斷琴弦,音質撕裂走調,演奏驟止。
「還請朋友下來一晤。」孟勝朗聲喊道。
樹梢躍下一名金髮藍瞳、白膚尖顎的英俊男子,他裝扮相當時髦,穿著皮褲麂靴、寶石腰封,尤其上身那件金色毛衣,激亮到刺眼,手裡握得正是一把蘊含妖魅靈氣的古六弦提琴。男子聳肩說道:「墨薔家的人不只脾氣大,架子也大得很。」我摀住肚腹,起身離開萬液蚜的靈力球,說道:「架子可沒那隻雞大。」待想再諷刺幾句,禽滑、腹䵍和孟勝三人極度驚訝,躬身施禮說道:「幸會太陽神『弗雷』。」
弗雷(Freyr),北歐神話中司掌「豐饒」的華納神族,包括日光甘露、農牧漁業的繁殖作收或愛情幸福,美好事物之生成幾乎全仰仗祂的力量。弗雷對於護神們識得祂身份,顯得十分高興,笑道:「你們好啊,墨薔家鉅子和護神們。」
弗雷?我不客氣說道:「比比雞不好好待在世界樹,連祢一北歐神也來踩人家捷克地盤,幹嘛呀。」古林肯比居住的瓦爾哈拉,乃北歐神話中,眾神之王「奧丁」的管轄地,而世界樹即為黃金梣樹,梣樹被稱做「眾樹之父」,象徵希臘海神波賽頓及北歐戰神奧丁。
弗雷努努嘴,笑問:「聽說雙獸曾送獨角給你?」數年前冰島旅遊,打算往傑古沙龍冰河湖途中,行經黑沙灘時,碰巧與妖怪鼠鯨對戰,動物們呼喚獨角獸和獨角鯨馳援,之後海陸雙獸兩族就贈幾隻獨角作為謝禮,我說道:「嘴巴可真夠大,送個禮到處宣傳。」弗雷搓揉下巴的細緻鬍渣,思考一會兒,突然說道:「要不也送件寶物給你。」我馬上堆笑,這哥兒們是個上道的主啊,豐饒神嘛,理當甫見面就送禮,我笑道:「可呀,我要『斯基德普拉特尼』,其他的不要。」斯基德普拉特尼,傳說中弗雷隨身攜帶,可任意縮放的寶船,至小能放進口袋裡。弗雷表情驚訝,詫道:「玄異圈墨薔鉅子竟是這樣的人麼!」我挑眉反問:「怎樣的人?」弗雷回道:「開口就強要他人寶物!」
「我是嗎?」詢問禽滑他們,仨眼神均方向不一致地覽顧遠處,我扳手指續道:「太陽神,咱倆捋捋啊,祢的四大寶物『斯基德普拉特尼船』、『古林博斯帝豬』、『布洛杜克霍菲馬』、『勝利劍』,哪樣不是從侏儒族和其他神祇那兒順來的?」弗雷不甘示弱說道:「來奧捷,你不也得到一對巴希利斯克和泥人高蘭。」我睜大打量弗雷,幼稚沒下限的竟不單我一個,祢一北歐神現在跟我叫板是麼?肯定奉陪到底!我準備開口反擊時,腹䵍趕忙插話,柔聲笑道:「太陽神來此是否另有計劃?」
弗雷指著古林肯比,說道:「先放開祂。」我躍身一抓,由禽滑手內拿回鉅子令,使勁拉扯,鋼線再陷古林肯比頸肉吋許,祂瘋狂拍翅彈跳,掠得蘆葦絨絮又充斥滿空,我連打三個噴嚏,鼻音濃重說道:「休想。祢⋯⋯哈啾⋯⋯先把傑里尼交出來,快說祢大老遠跑來捷克幹嘛⋯⋯哈啾哈啾!」弗雷乃堂堂真神,總不成與一名二十五歲的人類,小氣巴拉地計較,他遞出魔琴傑里尼予腹䵍,說道:「英國威爾⋯⋯。」沒理會弗雷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立馬按下線圈摯,放開古林肯比,且快步走近腹䵍,觀察他手中的魔琴,禽滑和孟勝兩人亦圍上。
沒有⋯⋯。
沒有珊瑚石!
推論錯誤麼?無視雕製多精湛細緻的琴身,以及琴頭上象牙材質的美少年天使,與其捲髮內海妖魔女,工藝多渾然天成,我取過魔琴又敲又搖,期待彈出暗格──顯然期待落空,混亂結果打擊著我⋯⋯弗雷瞧眾人不甩祂,有些不是滋味說道:「你們找這個?」我、禽滑、腹䵍和孟勝四人,齊轉看祂,祂手掌一攤,掌心赫然平躺一塊紅色石頭,我步履蹣跚靠往,見之,失聲笑道:「最後⋯⋯最後的煉金術師,艾薩克.牛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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