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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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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業日記 (1)

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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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選擇了死亡。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生理上的死亡,但最終,我只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我刪除了所有社交媒體帳號,關閉了 LinkedIn,切斷了與過去的聯繫,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能與我保持聯絡的,只有家人和男友。說實話,我也不確定為什麼這麼做,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美好。我終於死了。



確切來說,失業的日子大約已經兩個月了。博士即將畢業的那段時間,也就是一年多前,我的求職過程極其不順。但我仍然收到了一份來自美國聯邦政府的錄取通知,只要通過最高層級的安全審查,就能正式入職。美國政府要從裡到外徹底審查我,確保我不會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由於這是我少數獲得的錄取機會之一,我將它視為救命的浮木,死死抓住不放。

在等待審查結果的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學校擔任講師。雖然職稱是講師,但實際的工作性質更像助教——批改作業、回覆學生郵件,還要處理一些教授們不想應對的雜事與人際問題。我對這份工作心懷感激,至少它讓我能勉強維持生計。然而,在本就不太健康的心理狀態下,我對這份職位充滿厭惡(甚至對學生也一樣,以至於至今仍會做與之相關的噩夢)。

就這樣,我等了一年之久。當我以為這場漫長的等待終於要結束時,唐納·川普在今年一月上任。他不僅開除了原有的聯邦政府員工,還取消了許多已經發出的錄取通知,包括我的。收到通知的當下,除了強烈的絕望之外,我竟然還感到一絲如釋重負。這段時間,安全審查讓我焦慮不已,我不敢回台灣(擔心影響審查紀錄),時常反思自己過去是否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是否花過太多錢,甚至擔憂精神病院的就診紀錄是否會毀掉我終於「開始」工作、實現財務自由的機會。錄取通知被取消後,某種程度上,我反而覺得自己能活得更輕鬆了。(但我依然恨透了川普,打從心底「祝福」他的子子孫孫,還有他所執政的政府的未來。原來被國家創空 (tshòng-khang) 的感覺竟是如此憤懣。)

於是,我選擇了死亡。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生理上的死亡,但最終,我只是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我刪除了所有社交媒體帳號,關閉了 LinkedIn,切斷了與過去的聯繫,徹底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能與我保持聯絡的,只有家人和男友。說實話,我也不確定為什麼這麼做,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美好。我終於死了。

大概是上週吧,我才鼓起勇氣重新打開 LinkedIn。畢竟,如果沒辦法真正死去,總還是得找工作。雖然我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次的面試與失敗(光是回想都讓我恐懼),但作為一個獨立的成年人,我別無選擇。這陣子,我也努力複習過去作為學者時習得的知識與技能,比如統計、編程等,並開始投遞履歷。(最近在美國找工作,簡直是場噩夢。)今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寫信給幾位教授,告知自己目前的狀況,希望他們能替我寫推薦信。(這又讓我陷入了另一層焦慮,但人無法與自己的過去完全切割。)

對於求職,我依然不抱太大希望,但我在盡力。

希望我這些微薄的努力,能被老天爺、宇宙,或者義大利麵神(隨便誰都行)看見,並給予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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