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爱神的恶作剧9

第九章 新的一年

节气上，已经惊蛰了。可是，天气仍然时冷时热。

周滨觉得客厅这块空地能晒到太阳，自作主张地买了张沙发，又买了一块厚实的长毛地毯，铺在沙发前。这个冬天，有不少时间，她便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周五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林小鸢裹着一条珊瑚绒毯子，窝在沙发里看一部美剧。屏幕里，男女主人公正在勾心斗角之际，手机响起来。是周滨。

“你在家吗？”

“在啊。”林小鸢正打算问他在哪里，只听他说：“开门。”

林小鸢挣扎着从沙发的“窝”里爬出来，去开了门，只见周滨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外面。

“怎么搞成这样？这么冷的天……”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拉进来。

“从地铁站走过来，雨下得太大……”周滨脱掉了湿淋淋的外套，林小鸢用毯子把他裹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他的鼻音很重，显然已经感冒了。

“我去接你啊，真是。”林小鸢一边埋怨，一边用毛巾大力地擦着他的头发。

周滨没再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看着林小鸢忙忙碌碌。她找出来感冒药，塞进他嘴里。

周滨吃了感冒药，可是仍然病倒了。借着生病，他便赖在这里。周滨已经向D&G提出了离职，上班不再点卯。这些天又生病了，便在家里休息。

一天早上，林小鸢出门的时候，周滨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下午我去跟周航见面，完了后我们一起吃晚饭。”

“那，跟我一起去办公室？”

“上午我再晒会儿太阳。”

这段时间阳光很好，把客厅里的一小块地方照得像暖房。他时常躺在沙发上晒太阳，像只大猫。

下午，林小鸢果然看到了周滨的身影。高级合伙人周航领着他回到了办公区。老同事见到周滨，都笑着跟他寒喧。周航不时向新进来的同事介绍他。

两人走到林小鸢的座位前，周滨也跟她握了握手。周航见到，笑着转开了头。

送走了周滨，周航走到她座位前，笑着说：“小鸢，你早点下班吧。周滨在楼下等你呢。”

别的同事也笑嘻嘻地看着她。林小鸢摇摇头，虽然他们尽力保密，办公室的同事却都知道两人的关系。

五点半，也接近下班时间了，林小鸢索性拎着包包提前下班。

两人在一家小饭馆吃晚饭。这是周滨最喜欢的一家小馆子。二楼空座位不少，两人并排坐在窗前的高脚凳上，等着煲仔饭和例汤。

“小鸢，上周五我去拜访的非奥游戏公司，昨天给我回复，律师服务合同他们总部批准了。不过，这个合同，我想放到后面签，等我回到信义所之后再签。我得赶紧办好辞职手续。”

前些天周滨告诉她，想从D&G辞职。他说，进去之后，才知道D&G有几个隐名合人，身份不一般。有一个是飞士集团的少东，还有一个是森家的小儿子。他们隐名持有这家律所的40%的股份。巴博早已不再是大公国，桑宁大公四十年前离开了巴博，隐居在瑞士。可是以前的八大贵族在巴博仍然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飞士集团据说跟柯伯爵家关系很近，森男爵是八大贵族中最末一家，却十分擅长经商，珍珠海产香料橡胶是他们的主业，每年出口额很大。D&G的客户都是大型企业或大家族。周滨在这里呆了两年，逐渐看清楚了，自己在D&G只可能为其他高级合伙人打下手。

“Yohara这样的案子，根本不该出现在D&G。这种案子出现的时候，就是我这样的人去处理。”被高级合伙人Sinja利用，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林小鸢听了，拍拍他的手。原本，他对加入D&G抱有很大的期望，以为这是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将来发现空间很大。但是，进去之后，变成了替高级合伙人打杂的。前段时间，周滨还告诉她，因为客户利益冲突，他至少放弃了四个当事人。D&G的客户规模很大，与现有客户一旦发生利益冲突，只能放弃。

“当年Sinja跟我说，进去三年就是高级合伙人，只是一句空话。”周滨叹气。这是他最后悔的事。

“小鸢，范东东这件事，我恐怕得罪Sinja了。当时，Sinja让我去处理这个案子，也可能只当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案子。他从来不做诉讼，就交给了我。客户可能也没跟他说清楚前因后果。我把发现的这些情况报告给他，实际上让他为难了。不知他怎么跟客户沟通的。后来他见到我，脸色很不好看，像是怪我多事……”

“怎么能怪你？……你若什么都不调查，将来范东东翻口供，你就是严重失职，你自己也会被调查。”林小鸢忍不住说。

周滨摇摇头，说：“看起来，他原本希望我，就手头的书面证据，走一下程序，没想到我节外生枝……”

“这个Sinja很狡猾，将来有什么问题，风险都是你担。就是让你去顶锅。”

“多少有点这个意思吧。所以，这里不能呆了。上次我跟周航深谈了一次，如果我回来，信义所管理层都同意。至于我们俩，周航说，所里也不会那么严格了，只要两人不在同一组，工作上不要走得太近，就没问题。”

“去去去，我才不会是妨碍你的绊脚石。我也要辞职。”

“怎么从没听你说起来？”周滨惊讶。两人复合之后，一起消磨了不少时间，她从来没提过要离开信义所。

林小鸢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太累了。这些年，做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可是，跟我一起入行的，都是合伙人了，只有我还是助理……再做10年也还是助理……”

“我可以跟周航商量，让你做我的私人助理。这样，也不违反所里的规定。”所谓的私人助理，主要帮合伙人处理行政事务，只为单个合伙人服务，他们也不追求成为律师、合伙人，有的也没有法学学位，只是打一份工。这样的助理更像合伙人的保姆。

“不，做你的私人助理，越发没有出头之日。”林小鸢摇摇。“你是很好。不是你的问题……”

周滨沉默了一会儿，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念头？”

“从你离开信义所，我就不想做律师了。只是，我也没想清楚该做什么……”

周滨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休息一下也好。慢慢想。”

“那我要去尼泊尔或者清迈，在那儿住一个月，慢慢想。”林小鸢笑着说。

“好……”周滨慢吞吞地说，“等我感冒好了，回去上班，办手续，回到信义所，我会有两个新客户，一家游戏公司，一家软件公司，有两个专利诉讼，一个商标诉讼，要费点力气……明年大概能拿到80

万分红，明年10月份，跟你去尼泊尔……”

“我可不想等那么久。我有钱，我自己去。”

“原来你都没有计划跟我一起去啊？”周滨假装有些伤心。

林小鸢歪着脑袋，看着他，说：“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美貌如花，你没时间去旅游，我去就行了。”

“没良心。”周滨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小鸢，我傻吧？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这两年……”

“也不是白费啊。司美睛这个案子，你做得不错。而且，还有了别的客户。回来后，你要升高级合伙人指日可待，这我有把握。”

“我以后再也不做婚姻类的案子了。”周滨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林小鸢了然。两人一起工作这些年，她对周滨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畏难，但也不是什么案子都能做。他更偏重技术型，离开信义所之前，他几乎只做商业客户，私人客户不是他的长项。司美睛的案子结束后，有不少婚姻家事纠纷找上门要他代理，他全转给了以前信义所的同事。

“顾琳一提到你，直说你好话，说你简直是散财童子。”林小鸢笑着说。

“她有那个能力，婚姻类案子她做的如鱼得水。当年，司美睛这个案子，若不是她太忙，一定是她的。”

“是她把司美睛转给周航的？”

“对，她说她实在没精力再接一个复杂的案子。周航问了一下其他律师，都觉得没希望，这才交给了我。”

林小鸢在心里算了算，司美睛找上门的时候，顾琳正在处理一个婚前财产协议，客户的资产30亿，独生女儿要结婚，这个婚前财产协议花了她和两个助理很多精力。那时，她大概刚怀孕，难怪她没有精力再接下司美睛这个案子。

“你们把客户转来转去，就没一个人想到我。”林小鸢叹气。

周滨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时没说话。从两人一起工作到现在，他也看到了，林小鸢的能力其实不差，却一直被当作助理。周滨离开信义所之后，她又回到周航团队。两人在明德岛碰上的那次，她便是去拜访周航的大客户，为客户的一桩收购案做准备。她很少有独挡一面的时候，多数时间是周航的辅助律师，甚至是其他同事的辅助律师。

“小鸢，有些案子没转给你，是觉得需要跟当事人纠缠太多，不想你那么辛苦。”

“我也不喜欢那样。”

“我知道。”周滨轻声说。

“我也累了。继续呆在周航团队里，只能继续做这些事。我想换个环境，做点不一样的事。”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了很久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我说去尼泊尔，是说着玩的。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也不会一个人出去玩。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平时帮沈妍打理一下她的小生意。”

沈妍是林小鸢的大学同学，这个周滨知道。大学毕业后，她们四个同学合租了一套公寓，她们俩一直关系很好。大学毕业后，别人都找工作，沈妍却自己开了个花店，后来还开过咖啡店。

“沈妍现在在做什么？”

“她啊，花店招了女孩看店，她还做着民宿短租，一个人管着六幢房子，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我帮忙。有一次，我和她两个人一起打扫一套房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可是，我觉得做那个真的挺快乐。我又懂法律，偶尔还能在这方面帮上忙。”

“你计划替她打工？”

“算不上。只是暂时替她帮忙。她下个月要出差，好像想去挑一批装修用的材料，还要定制一些自家店用的器具。她很想把自己的民宿打造得精品一点。她不在的时候，想让我帮忙，照顾客人。”

周滨听，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只要你喜欢，也行。”

林小鸢听了，头靠在他肩上，笑得很甜蜜。两人“重逢”后，这是第一次如此安静甜蜜的相处。没有唇枪舌剑、勾心斗角，也没有各种顾虑。

吃完饭，两人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周五的晚上，这一带很热闹。街道两边都是精品店，傍晚时分都开了灯，远看仿佛两排水晶宫殿。路上不时有双双对对的情侣走过。

走了一会儿，他们走到了湖心广场。这里有一个小型音乐喷泉。此时，音乐喷泉正在喷着水，彩灯照耀下，像一道道七彩琉璃。音响里传出来一阵歌声：

……

You raise me up, so I can stand on mountains

You raise me up, to walk on stormy seas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

林小鸢觉得好听，便停下来，认真倾听。

“这首歌真好听。”她忍不住赞叹。

周滨站在旁边也听着歌。过了一会儿，像做了个决定，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戒指。

“我记得你说，喜欢蓝宝石，所以没买钻戒。”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戴在手上。

林小鸢伸着手看了一会儿，嘀咕：“你都没问我答应不答应。”

“趁你心情好，先给你戴上戒指。”

“你都没问我答应不答应！”林小鸢抗议。

“信义所对合伙人的品德审查很严格，如果品行有问题，信义所是绝不容忍的。你放心吧，所里替你做尽职调查和风险防控了。”

林小鸢嗤地一笑，说：“那也不见得。据说周航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

“小鸢——，嘴下留情，男人也是要声名的。”周滨说。

林小鸢听到这句话，像是觉得很好笑，反复咀嚼了两遍：“男人也是要声名的？”

“周航人不错，主动帮了我很多，不能这样说人家。”

“好。”林小鸢谦虚受教。

音乐喷泉还在放着这首歌。

“I am strong, when I am on your shoulders

You raise me up to more than I can be……”

“怎么偏偏是这么励志的歌？”林小鸢略觉遗憾。“这个喷泉平时不是经常放爱情歌曲吗？”

“我觉得这首歌正好。”周滨笑得心满意足。

林小鸢见他这样说，便不再纠结了。

两人听了一会儿歌，继续向前走。林小鸢时不时看看手上的戒指。

“你在哪里买的戒指？大小倒是正好。”

“看我多会买，跟你的手这么合适，天作之合，就像我们俩。”

“你一定事先知道了我的手寸。”林小鸢不以为然。以周滨作为律师的严谨，一定不会买一个手寸不合的戒指。

“你知不知道，女律师有时挺讨厌的？非得要说出真相。”周滨还她一个白眼。

林小鸢笑起来，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周滨笑着搂住她的肩膀。

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次，见过它的繁华，也见过它的安静。

今晚，林小鸢看着熟悉的景色，只觉夜色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