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慰藉 -《隐入尘烟》观影笔记
前些天看了李睿珺导演的《隐入尘烟》,后劲很大,缓了几天想来写点什么。有点意外这部电影让我勾连起来的是小津安二郎导演的《东京物语》,但我并不打算把这两部放在一起做对比。对这部电影,我想从婚姻制度和女性处境的视角谈,以及更加佐证了一个观点,人与人关系的内核之处,物化几乎不可能,以及这部电影同样像小津导演一样,让人看到希望,看到人与人的连接,除了物质除了消费,还可以是土地,是故乡,是一个个具体的愿望,是一起对抗世界的混乱。
电影一开始以家庭包办婚姻的背景开始,一位是有生理缺陷的底层农村妇女,一位是被家庭抛弃和一头驴子作伴的农夫,他们被环境秩序整合进“家庭”单元里,他们没有选择。
初次见面之后他们领了结婚证,荧幕上的两个人,仿佛两具僵硬的活体生物被摄影师生机械的摆放在一起,二人之间没有语言,没有细微的情绪带动,甚至也不是不情愿。不得不说,演员演的很好,这当然只是我对当时荧幕的情形不带有情感色彩的回溯性还原。
为什么这样的婚姻依然存在在很多地方?为什么这样的女性个体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形式?有必要提到《女性、婚姻与革命-华北及陕甘宁根据地女性婚姻问题研究》这本书,首先婚姻家庭是一种最基本的制度安排、一个最基本的民生问题。这本书以女性经验、经历和两性关系的发展和变化为研究主线,对女性的具体生活实践进行了考察,包括婚姻习俗调适、两性关系冲突、新婚姻家庭形态、女性社会日常,"作为婚姻主体的女性本身"对婚姻的切实体会和内在感受等。婚姻制度作为社会制度的核心要素,在本质上是一种最基本的民生安排,所以它必然存在,所有以个体自由为能指的追求都必须在婚姻制度的统合之下进行。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期待婚姻制度的取消来换取个体的自由。这本书中用大量的数据支持了一个观点:女性在包办婚姻的结构之下遭受了大量了精神和肉体的虐待 ,女性个体意识觉醒和革命的主体性意味着更艰难的生活选择,一方面是强权的父权制家庭一方面是婚姻制度对主体性的镇压。
在这样的背景下,影片呈现出来的女性形象,是幸运的。
他们相依为命,拥有故乡,脚踩大地,背朝蓝天,建造家园,养育家畜,秋收冬藏。没有丝毫物化,直接进入关系核心,即两个人的用全部的气力、生命力维系在一起来对抗风雨,换取生存条件,期盼明天比今天更丰饶一点。想问,在今天个人主义甚嚣尘上的背景下,谁有勇气穿越幻想,进入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亦或者,接受一个他者以绝对的姿态入侵自己的生命?这不禁让我想到André Aciman的小说《find me》的一段话:
「而最令我困惑的是,当我回忆这一生的时光时,在我们和陌生人共度第一个夜晚时,我们的一道道大门微微开启,然而当我们并肩走得更远时,这些微启的大门却随之紧锁,对此她没有说错:我们越是了解一个人,与这个人之间的大门越容易一扇扇次第关闭——而非一扇扇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