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軍-05】軍委會參謀團與滇緬抗戰(瀋定 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團參謀處參謀)
關於中國遠徵軍入緬抗日戰役,寫過史料的人已經不少,他們一般都是前遠徵軍參戰部隊的高,中級軍官。他們囿於當時所處地位,所及的只是一個局部,不夠全面。而且時間隔得太久,憑個人的記憶,易在人名,地點,時間及事實各方面,互有出入。我是當年參謀團參謀處的少校參謀,又是事後編撰《滇緬戰史》的參加者,對這次戰役瞭解的比較全面。但在「十年動亂」中,以前保留下來的材料已全部損失,記憶亦變得模糊。一九八二年六月,我與當年參戰的第五軍軍部少校參謀趙蔭承(起義人員,現在是重慶市稅務局退休幹部),第六十六軍新編第廿九師師部中校參謀賀衡綱(重慶市南岸區政協委員,民革成員)共同仔細回憶,交換情況,互相對證,對於入緬作戰中一些重要情況發生的時間,地點,參戰部隊番號,指揮官姓名等,做了初步的核實。但因時間相隔太久,記憶與事實難免還有出入,希各方面的知情人士予以指正。
滇緬戰役是抗日戰爭後期的重要戰役之一,可分滇南備戰、入緬抗日、雲南怒江惠通橋戰役三個階段。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以下簡稱軍委會)於一九四一年春派遣一個參謀團到雲南,作為最高統帥部的派出機構,至一九四二年冬,撤回到重慶。它經歷滇緬戰役的全過程,名義上是代表軍令部指導滇緬軍事,實際上是代表蔣介石指揮駐滇及入緬軍隊。其中滇西怒江惠通橋戰役是西南三省在抗日戰爭中轉危為安的一次關鍵性戰役。
本文主要敘述惠通橋戰役的實際情況。當時日軍突破遠徵軍左翼,敵機械化部隊第五十五師團從滇緬交界孔道——畹町長驅入滇,遠徵軍全部被阻滯於國門之外,從滇西下關一直到四川的西昌,一路都無軍隊駐守,情況萬分危急。參謀團得訊後當機立斷,迅速從緬甸臘戍退回國內,炸斷怒江惠通橋,命令退回國境的汽車部隊和零星部隊,據守天險,浴血苦戰三天,直到援軍趕到,才扭轉危局。
參謀團的組成和所起的作用
一九四一年第一季度,日軍已侵佔越南,下一步即將入侵緬甸。當時英國在緬甸駐軍極少,又無戰鬥力,如日軍入侵,勢必隨時放棄,我國雲南省就成了日本第二步入侵的目標。如果雲南為日寇佔領,則四川、貴州就很難保全。當時重慶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決定在所屬三個部(軍令部、軍政部、軍訓部)中抽調一批軍事專家,組成一個參謀團,作為軍委會的派出機構,駐雲南省會——昆明。參謀團先做備戰工作,一方面陸續增兵入滇,一方面擬訂《滇南防守計劃》,並加強雲南邊境國防工事。
參謀團的成員名單,是參謀總長何應欽與他的高級幕僚精心選定的,集當時各兵種軍事人才的精英。這些人作為短期調用,任務完畢後,仍回原單位。
此外,參謀團還有譯電人員、電報班、日本新聞抄譯班、無線電台、電話隊等。
參謀團入滇之時,參謀人數雖然不多,可是都算得上第一流人才,擁有幾個有名的戰略家、各兵種的頭頭、軍令部得力的參謀人員和各特種兵科的專家。當時戰火已燃燒到雲南邊境,危及國民政府的西南大後方,所以蔣介石才決心派出這個參謀團和他的嫡系部隊、最精銳的第五集團軍(總司令杜聿明)入滇,加強滇緬邊境的防衛。
參謀團最初名為「駐滇參謀團」,後來遠徵軍入緬後,才改稱「駐滇緬參謀團」。它的機構雖然不大,但是權力比當時的戰區司令長官還要大。當時只有軍令部和委員長侍從室可以用蔣介石的名義發佈命令。軍委會參謀團是小型的軍令部,與軍令部具有同樣的權力。必要時,參謀團團長可以在所在地區代行軍委會委員長即蔣介石的職權,如有違抗命令者,可以先斬後奏。
當時在雲南省的高級軍事機關(部隊)及其負責人員有:昆明行營主任龍雲(上將),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盧漢(上將),第五集團軍總司令杜聿明(中將),第九集團軍總司令關麟徵(中將)。
參謀團團長林蔚資格雖老,但還是中將,所以參謀團對以上四個單位的行文,屬於一般性的由林蔚出面,用平行稱謂。如發給昆明行營的文件,稱「龍主任志公」或「劉參謀長耀揚兄」(龍雲字志舟,由於資格老,所以客氣一些稱「志公」,他鴉片煙癮極大,只是十天或半月才到昆明行營及省政府辦公一次,平時這個單位的軍政公事,都由龍雲的親信中將參謀長劉耀揚代拆代行)、「盧總司令永衡兄」、「杜總司令光亭兄」、「關總司令雨東兄」。如果屬於命令性質的,則署名「蔣中正(日韻)滇參」。
由於用蔣中正的名字發佈命令的有三個單位(參謀團組成前及結束後只有兩個單位),所以署名之下有不同的代號:
①如蔣介石親筆發令的叫「手令」,由侍從室發出。
②如由侍從室擬稿發令的,用「蔣××(日韻)侍參」。最重要的文件由蔣親自簽字,這種文件叫做「判行」;次要的由侍從室主任簽字發出。
③如由軍令部各廳、各特種兵指揮部擬稿發令的,用「蔣××(日韻)令一元」,「元」即軍令部第一廳第一處,第二處用「亨」,余類推;或用「蔣××(日韻)令信(工)指」,即軍令部通信兵指揮部或工兵指揮部。這類命令均由軍令部部長徐永昌或次長林蔚、劉斐簽字後發出。軍委會其他各部(軍政部、軍訓部、兵站總監部)都用部長的名義發文。
④如由駐滇參謀團擬稿發令的,用「蔣××(日韻)滇參」,由參謀團團長簽字後發出。
因為當時有三個單位用蔣中正的名義發令,所以受令單位必須從代號上辨別這個命令是從哪一個單位發出來的。
一九四二年一月,中國遠徵軍司令長官部進入緬甸,參謀團也從雲南昆明推進到緬甸臘戍。名義上參謀團是遠徵軍長官部的咨詢機關,實際上是代表重慶軍令部指揮遠徵軍。參謀團團長林蔚同時擔任軍令部第一次長。軍令部部長徐永昌是閻錫山的部下,第二次長劉斐是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的幕僚。只有林蔚是蔣介石的親信,是軍令部的實權人物。
蔣介石及軍令部給入緬部隊的電報,先發到參謀團後再轉發。遠徵軍長官部的情報和戰報,也先送參謀團,再由參謀團轉報給重慶。遠徵軍正面第五軍與日軍接戰以後,緬甸軍事就由蔣介石在侍從室親自直接指揮。當時侍從室在重慶曾家岩,是蔣介石辦公的地方。侍從室主任是錢大鈞上將。每天由重慶派飛機到緬甸臘戍參謀團收送文件一次,包括繪制的戰況要圖等,有時還由重慶送來蔣介石親筆「手令」。
參謀團與遠徵軍長官部有電話及無線電報聯絡,對左、右翼部隊有無線電報專台聯絡,對重慶有一千瓦大型電台,這是當時功率最大的一座軍用電台。此外還用有線電台、長途電話聯絡,對昆明用有線、無線電雙重聯絡。在當時的器材設備條件下,這個通信網算是最完備、最靈敏的了。參謀團對遠徵軍長官部及昆明行營,除轉達重慶方面的命令、指示外,也作一些方針性的作戰指導或建議,對於具體部署,並不干預。總的來說,那時參謀團與這兩個高級軍事機關的關係還是正常的。
在與盟軍聯絡問題上,在參謀團入緬以前,重慶軍令部就派出侯騰少將為軍事代表在臘戍與美、英方面聯繫。另外又在臘戍設立一個聯絡處,派馮衍少將負責。中國空軍總部也派黃褚彪空軍中校為聯絡參謀,與美國空軍聯絡。參謀團進駐臘戍以後,這三個人就歸參謀團指揮,繼續擔任與美、英方面的聯絡工作。
滇南備戰和《滇南防守計劃》的制定
參謀團於一九四一年三月到達昆明,住在西山何應欽的別墅,西臨滇池,背倚龍門,是個風景區。交通工具及通信設施都很完備。工作開始,參謀團先向昆明行營瞭解情況,交換意見。繼赴滇南第一、第九兩個集團軍駐地視察部隊訓練和裝備情況,以及國境線的地形、配備、防禦工事、哨所等情況。然後由參謀處開會研究,分析敵情,討論兵力部署、工程、通信、後勤措施綱要,確定了作戰方針;再由第一科閔參謀花了幾天時間,擬出《滇南防守計劃》初稿,經過參謀處全體參謀人員反復討論後,最後由處長蕭毅肅修正定稿。但這份《滇南防守計劃》,經團長林蔚與高級參謀們討論審議後,林蔚對參謀處作了一些指示並要求重擬。於是由參謀處長蕭毅肅親自擬訂,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對著地圖思考了三天,擬出一個新的《滇南防守計劃》,再由各科繪製圖表及附件,經反復討論定稿後,送林團長及各高參審議,這次總算通過,最後送交重慶軍令部批准實施。這個軍事計劃擬訂規模之大,時間之長,集中軍事人才之多,在當時國民黨最高統帥部是很少見的。通常軍令部(即總參謀部)擬訂軍事計劃,包括國防計劃、各戰區、各重要戰役的作戰計劃,都是由第一廳第一處擬訂,除極重要的由第一科的科長或主辦參謀擬訂,由第一廳召集一部或全部人員,並邀集各特種兵指揮部主辦參謀討論一次,一般都是由軍令部次長或總、副總參謀長何應欽及白崇禧批准實施。這個《滇南防守計劃》由有名的戰略家蕭毅肅中將親自執筆,並有這樣多的高級將領和軍事專家反復討論,然後定稿,說明當時軍委會對這個計劃的高度重視。這個計劃中關於後勤物資的備戰計劃,除由第三科原來擬訂的初稿外,蕭毅肅還找第三科少將科長楊鐸研究了三天,摳得非常仔細。關於糧秣、服裝、武器、彈藥、工兵、通信、衛生器材的貯備數量、貯備地點、運輸工具以及野戰醫院的配備等,都有具體數字,計算得非常精確,要求槍炮一響,補給源源供應,不能有一環脫節。
當時(一九四二年)駐雲南的陸軍部隊有:
正面:第一集團軍,總司令盧漢,總部駐滇越鐵路上的開遠。其主力為第六十軍,軍長安恩溥。還有一些部隊駐昆明及滇越鐵路沿線,合起來約一個軍,但沒有軍的番號。
左翼:第九集團軍,總司令關麟徵,總部駐滇東南的文山,轄兩個軍。
右翼:第五集團軍,總司令杜聿明,總部駐昆明。其主力為第五軍,及新編第一軍,還有一些獨立團。這是蔣介石嫡系部隊中武器裝備和訓練最好的一支部隊。這支部隊計劃用於滇緬公路方面。
按《滇南防守計劃》,還準備調來一個軍做預備隊。
此外,還有空軍第五路,司令晏玉琮。緬戰發生後,由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兼任司令;通訊兵第六團,團長石俊人;機械化工兵團一個;汽車兵團兩個;憲兵團兩個,一個是龍雲的憲兵團,團長祿國藩,另一個是由重慶調去的「中央」憲兵團;後勤部江南統監部,統監陳勁節,除所屬後勤單位及倉庫外,也有一些監護部隊。
《滇南防守計劃》完成及批准以後,參謀團阮副團長和各位高級參謀,參謀處第一科科長及全部參謀,第二科科長及部分參謀,第三科科長及他帶來的科員都回原單位去了。留下來的特種兵參謀組成第一科,由上校通信參謀袁進代理科長。留下來的第二科(情報)參謀仍屬第二科,由中校參謀劉芳矩代理科長。不設第三科,後勤業務由第一科兼辦。留下來的團長林蔚、參謀處長蕭毅肅、副處長邱淵領導新改組的參謀處第一、二科,掌握敵情判斷、部隊調動、監督《滇南防守計劃》的實施。
約在一九四一年十月份,總參謀長何應欽由重慶來到昆明,會同軍委會昆明行營主任龍雲,召開駐滇部隊高級軍事會議。會址在雲南省政府大禮堂。出席者:駐滇三個集團軍師長以上將領;川滇邊境駐軍的軍長鄭洞國、陳明仁;空軍第五路司令晏玉琮;昆明行營參謀長劉耀揚;軍委會參謀團團長林蔚。列席者:參謀團參謀處處長、副處長及全體參謀作為何應欽的隨員。這些人實際上都是他的幕僚。
會上,由參謀團參謀處少將副處長邱淵(陸軍大學有名教官)用要圖介紹了雲南境外日軍動向,並作了敵情判斷。然後由三個集團軍的總司令盧漢、杜聿明、關麟徵及鄭洞國、陳明仁兩個軍長依次彙報備戰情況,並提出了一些要求。何應欽在這五位將領的發言過程中,提了些問題,也作了些答復。有些要求可以解決的,何應欽答應回重慶後立即予以解決。
會後,何應欽到昆明檢查防務,第二天又到西山參謀團聽取彙報,並詢問了國防工程處處長馬崇六,瞭解關於滇南國防工事構築的情況。他對滇南防務表示滿意,並對參謀團作了一些簡單的指示。第三天他就乘飛機回重慶了。
入緬抗日戰役
國民黨軍隊原來只計劃在雲南國境線防守,由於英國在緬甸駐軍力量薄弱,要求中國進軍緬甸。美國派駐重慶的史迪威將軍也建議中國組成遠徵軍,進入緬甸。蔣介石採納了他的建議。其目的:一是為了援助盟軍;二是為了保衛雲南,認為「禦敵於國門之外」,比在國境防守為有利。蔣介石作出決定以後,史迪威及英國軍事代表先後在重慶軍令部和昆明參謀團做了研究。一九四二年二月,即以原駐昆明的第五集團軍為主力,組成遠徵軍,陸續由滇緬公路開進緬甸。
一九四二年一月底,日軍已在緬甸仰光登陸,佔領了緬甸南部。因此,在美國空軍的掩護下,中國軍隊迅速入緬佔領曼德勒前方的同古、棠吉一線,構築防禦工事,阻止日軍北進。
遠徵軍入緬時,三天內發生了兩件重大交通事故。第一件是,遠徵軍司令長官杜聿明,因為要沿途視察國境地形及國防工事,所以乘吉普車由滇緬公路入緬,剛進入緬甸境內就翻了車,頭部受傷。我作為參謀團先遣人員飛抵臘戍時,曾與杜聿明見過面,他頭上纏滿紗布,僅留眼耳鼻口幾個空隙,傷勢不輕。另一件是,英國軍事代表丹尼斯少將,在昆明與參謀團聯繫後比我們先一天飛返臘戍,在機場著陸時飛機起火被燒死。當時就有人說:「出師不利。」雖是迷信,但也真是遭到了很大的不利。
遠徵軍入緬後,參謀團林團長率領一部分先遣人員,乘飛機先到緬甸臘戍,在英國招待所設立辦事處,後續人員也在兩天後由滇緬公路到達臘戍。臘戍是緬甸北部戰略要地,英軍在此設有司令部。美國史迪威將軍也在此設有指揮組,在臘戍附近的梅苗建立了美國空軍基地。中國遠徵軍司令長官部設在曼德勒前方數十公里的平滿納,司令長官杜聿明,參謀長羅又倫。
當時正面抵抗日軍第十八師團的是第五軍的第二〇〇師,師長戴安瀾。這是當時蔣介石嫡系部隊中最精銳的一個師,在廣西崑崙關戰役和日軍打過硬仗。這次又是一個硬仗,在日軍第十八師團的強攻下,第二〇〇師英勇死守,激戰半個月,雙方傷亡都很大。當時參謀團曾向蔣介石建議:「第五軍苦戰那麼多天,已達到了消耗敵人兵力的目的,而且已經得到國際的好評,現在應該縮短戰線,轉移到臘戍第二道防線,離國境近,易於據險固守。遠徵軍在第一線集中了全部兵力,後方空虛,左翼第六軍戰鬥力較弱,萬一左翼防線被突破,日軍機械化部隊的運動速度高,第五軍就有被包圍的危險。」可是蔣介石剛愎自用,執意不聽,下令說,有關國際聲譽,必須繼續死守。他還打電報給第二〇〇師師長戴安瀾,電報是由參謀團轉的,電文開頭是:「第二〇〇師戴師長安瀾兄」,大意是要他死守陣地,為國爭光。我把電報轉出去以後,把譯電底稿給第一科科長袁進看。我說:「為什麼最高統帥對自己的學生稱起兄來了?」袁進說:「這是他一貫的手段,凡是哪一方軍事緊急,他就越幾級直接指揮到師,對師長和學生稱兄道弟。這次就是要戴安瀾賣命了。這種手段,已經用過很多次,但是後果都不好。」果然,戴安瀾接到這份「催命」電報後不到一星期,參謀團就接到他在同古附近犧牲的電報。據說,他當時在一個指揮所用電話給部隊下命令,被日軍偵察儀器竊聽到以後,立即用飛機大炮以密集火力集中轟擊他所在的指揮所,戴受重傷,轉移到戰地醫院搶救無效而死亡。
由於第二〇〇師傷亡太重,杜聿明派新編第二十二師(師長廖耀湘)接防原第二〇〇師的陣地。第二〇〇師換下來整頓,由副師長高吉人接任師長,正面陣地仍未動搖。日軍對正面第五軍陣地久攻不下,就另選薄弱環節,以機械化程度極高的第五十五師團猛攻左翼第六軍防守的棠吉。攻了兩天,日軍就突破棠吉防線,迂迴抄襲第五軍的側背,情況突變。參謀團在臘戍接到第六軍軍長甘麗初的無線電報,說棠吉已被突破,第六軍被衝散在公路兩側山地,他身邊只有一個警衛排和一個無線電台,預備向景東(靠近雲南邊境)撤退,收容潰散的部隊。參謀團接到這份電報,知道戰況十分不利,遠徵軍長官部及第五軍如不迅速後撤,有被日軍圍殲的危險。一旦滇緬公路上的國境門戶畹町被日軍封鎖,入緬部隊將不能從公路回國,後方空虛,日軍可以長驅直入,情況十分嚴重。
於是,蕭毅肅向林蔚建議,參謀團必須不失時機,在日軍未控制畹町以前,退回國境,部署逐次抵抗,爭取時間,阻止日軍北進。林表示同意,遂與曼德勒方面的杜聿明通了電話,叫他把汽車部隊先撤回國內,主力向緬北逐次轉移。命令新到緬甸的第六十六軍(軍長張軫)在臘戍一線布防,阻敵入滇。參謀團在臘戍又和第六十六軍的高級將領聚會,作了一些指示,然後,從容不迫地乘車由滇緬公路經過畹町撤回滇西。當時參謀團的幾個高級將領,在第六十六軍將領面前雖然故作鎮靜,但內心十分焦急,因為明知第六十六軍是抵擋不住日軍機械化第五十五師團的,只希望能爭取時間,搶在日軍前面,迅速趕到保山附近的惠通橋(怒江天險),毀橋憑險阻敵,等待援軍。當時第五軍先撤回來的汽車部隊和第六軍少數軍官埋怨說:「參謀團不與遠徵軍共生死,卻先逃跑了。」他們不瞭解參謀團撤回國內,是為了輓救危局。如果再遲半個小時,參謀團也將被阻於國門之外,日軍第五十五師團就可乘虛長驅直入。由雲南下關到西昌,一路都沒有部隊防守,成都、重慶的後路也將被抄襲,西南三省就難免淪於敵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第六軍棠吉之線被日軍突破以後,遠徵軍全線處於劣勢,若不迅速撤退,有受日軍迂迴包圍的危險。但這時滇緬公路已無法通行,於是決定分兩個支隊走小路向緬北撤退。第一支隊包括遠徵軍長官部、新編第三十八師、第五軍的第二〇〇師、新編第二十二師的一部分,在第九十六師掩護下,由曼德勒向西北方印度邊境靠攏。第九十六師掩護第一支隊撤退後,作為第二支隊,由第九十六師副師長率領,走小路向緬北孫布拉蚌撤退。那時曼德勒到密支那的公路,已被日軍控制。新編第二十二師在第一線的部隊撤退較遲,也併入第二支隊行動。一路上是望不見天的原始森林和杳無人煙的萬丈高山,缺乏糧食,行軍十分困苦。第二支隊由於完成掩護任務後才開始向緬北撤退,曾受到日軍的襲擊,且戰且撤,傷亡較大。第一支隊雖在撤退途中,同樣艱難困苦,但實力損失不大。
參戰第一線部隊除第六軍戰鬥力較弱外,第五軍及新編第三十八師,無論在素質上、裝備上,在當時的國民黨陸軍中都是最精銳的。最初的戰鬥部署,基本上也還是正確的。所以入緬以後,以新編第三十八師孫立人部隊在彥南陽為英軍解圍的小勝開始,正面第五軍在機械化強敵面前,能抵擋半月之久,初步達到了挫敵軍銳氣和消耗敵人的目的。當時應該及時退到臘戍第二道防線,最後退到國境線,憑借優越地形及幾年來構築的國防工事,作持久抗戰,才是上策。但由於蔣介石缺乏戰略眼光,每在重大戰役的緊要關頭,喜歡自己直接指揮,剛愎自用,聽了國際上的一點好評,就衝昏了頭腦,不接受當時軍令部和參謀團的意見,對敵情作了錯誤判斷,不考慮後果,以致犯了戰略上的嚴重錯誤。最後因左翼被突破,遠徵軍被截斷了後路,只得倉皇潰退,遭到喪師辱國的慘重損失。
尾聲
參謀團在日軍第五十五師團佔領畹町前約三小時,撤回國內,搶先趕到惠通橋。在高級參謀、工兵指揮官馬崇六的指揮下,立刻將鐵索橋炸斷。蕭毅肅以軍事委員會的名義,集合已過橋的第六十六軍官兵,臨時編成連排,指定幾個團長、營長充任連、排長,在參謀團指揮下,在惠通橋邊高山上設立據點、構築掩體,以防日軍搶渡。日軍機械化部隊到達惠通橋南岸,見橋已炸斷,就用小橡皮船在炮火掩護下搶渡。三次搶渡,都被北岸密集炮火擊退。在此危急關頭,能不能阻止日軍渡江,關係到雲貴川三省是否遭日寇蹂躪的問題。我們每一個官兵已下定決心,縱然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確保祖國西南邊陲的安全,憑此怒江天險,與日寇決一死戰。
當時重慶軍令部已得知遠徵軍左翼被突破,但消息中斷,無法瞭解具體情況。蔣介石立即召開高級軍事會議,根據作戰地圖上判斷,遠徵軍與參謀團都已被堵於國門之外,損失准定極大。日軍如從畹町襲取西昌,重慶將無退路。蔣介石驚慌萬分,準備立即遷都甘肅蘭州。據說這次會議,連續開了二十多個小時,還是一籌莫展。一直等到參謀團從保山發出電報,得知惠通橋已經炸斷,日軍一時沒有渡江可能,才松了一口氣。於是蔣介石急調滇西的第九集團軍及川滇邊境部隊,星夜增援惠通橋,並下令:「參謀團團長林蔚在滇、貴、川前線,代行本委員長職權,三省部隊任其調遣,如有不聽指揮者,就地槍決。」參謀團指揮其臨時編組的部隊和附近趕到的地方武裝,浴血苦戰三天,及至援軍趕到,西南戰局才轉危為安。
從此以後,滇緬邊境即處於敵我對峙狀態。參謀團於是在昆明留下參謀處長蕭毅肅為首的約十個人,著手編寫滇緬戰史,由蕭任主編,我擔任助手。編出草稿後,指定我和袁進
兩人用毛筆抄錄一遍。一邊抄錄,一邊定稿,約三個月時間完成了滇緬戰史的編寫任務。此稿約有二十萬字,附圖二十餘張。訂成原稿一份,正本二份。這次戰役,蔣介石在指揮上有嚴重錯誤,雖然文字上由參謀團來替他承擔,但稍有軍事知識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蔣介石的責任。所以這本戰史,只抄兩份,作為「極機密」文件,由空軍飛機送往重慶,再由參謀團團長、已返任的軍令部第一次長林蔚親自送給蔣介石及參謀總長何應欽各一份。軍委會只有極少數高級人員才能看到。估計當時軍令部第二次長劉斐是看過的,因為在整個滇緬戰役中,他也是參與策劃和指揮的負責人之一,這二份正本,現在當然是在台灣,由於涉及蔣介石指揮錯誤的責任,可能已被銷毀。至於那份原稿,當時是由蕭毅肅保存的,後來他調任參謀次長,是否已交參謀部歸檔,不得而知。我之所以要說明這個問題,由於滇緬戰役中惠通橋一仗的經過,知情者不多,我的老上級劉斐去世後,國內外就很少有知情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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