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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時空縫隙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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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我所擁有的微薄自由和昂貴制服

卡在時空縫隙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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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唸的是基隆的私立高中,由於創辦人的背景,每到選舉的時候,過去的導師就會被賦予催票任務打電話到學生家裡,總會感覺到學校的政黨色彩特別濃厚。打電話是一回事,之前和老師在電話裡過招過,發現他也有一絲興趣透過這個機會打探學生們的政黨偏好。我說什麼呢?當然在他那句「不投A的話那你要投誰?」,回答「蛤~還不知道耶。」不想透漏任何風聲。

身為一間完全中學裡的普通科學生,也就是一般為進入大學準備學習的高中生,比較特別的是,我加入的是集社會組和自然組於一班的班級,班上同學都是在入學和學年成績排在學校前面的學生,而我是班上少數社會組的其中一員。

被強迫思考的數學課

進入一間標榜升學率的完全中學,對於各種課外活動早以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第一個需要面對的衝擊,反而是數學老師所採用的教學方式。他只講解原理,自行製作的講義裡面是延伸出來需要應用不同解法的題目,直接請已經抓到原理概念的學生舉手上台,在黑板示範解題,剩下的就變成學生的回家作業。只有在那為數不多的艱難或是多解法題目,老師才會親自上陣。因此我們的數學課,花最多的部分是看同學解題,老師在一旁確認過程和邏輯,其次是考試,最後才是老師獨自講解的原理部分。

班上有在台北名師補習班上課的同學當然成為多數情況的同學諮詢對象,有趣的是,並不是所有同學都去補習,或者都去同一家補習班,常常可以見到黑板上出現不同解法,這對後期退掉各種補習班決定自修的我感到非常有趣,看見思考解答的途徑不只有一種。加上自願解題也有列入成績,自然產生某種程度的良性競爭。

不過這樣的教學方式如一開始所說的,對大部分的學生來說是一場衝擊,高一時有位同學還組過一個罷免組織,想要說服大家連署,向教務主任報告數學老師的不適任。當時的論調大致是採用如此放任教學法的老師太失職了,等同放棄學生。現在想起來,又何嘗不是在國中階段已適應死板教學方式的學生,無法接受其他的可能呢?高中開始過了一兩個學期之後,同學才陸續適應,我也才漸漸感受到如此學習方法的好處。每次獨立解完後,總是覺得自己聰明有佳,很有成就感。

空白課的自由

從高一到高三,我和社會組的夥伴都一直擁有稱作空白課的自由時間,去小咖啡廳讀書,去花園聊天,使用電腦教室或生物實驗室自修,去運動。學校當時的想法是想要給成績較好的學生一些額外空間,觀察我們是否能好好運用這段時間,提升之後升學的成績。

就學校的角度來說,去運動當然不算在他們的計畫之內,在生物實驗室聊天嬉鬧更不是,現在想來,學校在高一就規定我們要學會寫網頁,應是默默期待可以挖掘出特定同學寫程式的潛能吧。殊不知因為高中的網頁課,儘管學會入門技能,卻讓我在接下來的大學年間完全不想要碰任何網頁製作。高中的一切都太令人緊繃,所有與其相關的一切,到了大學,就想要拋得愈遠愈好。

空白課當然成為我們在那段日子的喘息時段,在全班都可以一起有空白課的高一,可以看見男生們帶著球往操場跑,只剩下少數社會組能有空白課的高三,我們帶課本坐在實驗室或是花園裡面,佯裝在讀書,其實在聊五四三。這些不管是打球或聊天的行為,在教務主任看來都無法接受,他咆嘯罵人的畫面和聲音到現在都能輕易想像。

過了幾年,問過進入同樣高中的弟弟,才知道這樣的自由已經被取消了。那時候有名義上的自由,卻依然茫然無法確定未來的方向,可以深聊未來不同職業的師長前輩更是沒有。學校所關切的,已然只有收了學費然後鞭策學生唸書。學生似乎因為過於茫然,只能一起將上大學當成人生目標,後來的選校系,說到底就像一歲幼兒在抓周。如果考量考試成績和親戚觀感,可以選的校系說不定還比抓周的物品還少。

制服的穿搭空間

這間私校有非常多的規定,遇見教官式管理和教學也少不了,像是我們有一個班級聯絡網,每次有停課或是其他重要通知,都需要一傳二,二傳四,四傳八,八傳十六,十六傳三十二,誰傳給誰消息都是固定的。在制服方面,算是比較特別。冬天來臨時,大家最注意(最期待)的就是是否有10-12度寒流,只要有的話,學校就會啟動班級聯絡網,通知我們隔天穿便服,自行穿著足以應付保暖的衣物上學。

沒有寒流時,冬天的我們已有不同的穿搭法,全套的運動服之外,裡面也可以是白色襯衫搭深藍背心和領結、羊毛衣、高領羊毛衣,外面可以加西裝厚外套,對女生來說,因為我們有皮鞋,比較痛苦的是還需要穿冬季雙層灰裙和褲襪。遇見低溫適時穿便服,說到底只是剛好的必然而已。

幾週前一看見新聞,就想到我的高中一定不會因為這件事上新聞,那套要價不斐的制服,從來不覺得它醜,我只覺得它貴,除了上述的冬季衣物,也有夏季的短襯衫和薄格子裙,還包括搭配一般制服和運動服的兩個書包(皮書包和運動包)和兩雙鞋,加上低溫時便服的應變措施,幾乎考量過各種學生會遇到的天氣狀況。

事實上,也很少人會在制服上亂作文章,一方面很難搭配得更好看,而且一冷就可以穿便服,一方面光是應付學校的作業考試要求,再兼顧偶爾想追的日劇和話題,就已經忙到不行。我們只和男生一起流行過把運動褲穿得很低腰,誰的褲子可以最像飛鼠褲誰就最酷。有的男生會不紮襯衫,但是放在女生身上很難看,幾乎沒人要做。

我熟悉的制服並沒有提供給我們額外的選擇空間,如同高中課程方面的超前規劃,還有高三時強制規定的晚自習時間,服儀方面自始至終女生長髮不能過肩,所有的空間和時間都是事先規範好的。只是各種規範的制定或許也只是一個社會價值的反映,是對是錯從不同的人生角度看來都會有不同的答案。例如,對我的父母來說,這間學校就是一個很好的人生答案。

然後,我體會到,面對價值觀不同的體制和社會,不斷的嘗試和衝撞,都會成為各種對話的過程。我記得在高三自習的某一個晚上,班上男同學在學校施放了一個煙火,大家有默契的知道計畫但不起舞,卻也沒有人去打小報告,然後我們畢業了,各自走向不同的路,多數成為了一個在當時的教室無法想像到的自己。

現在回憶高中生活,我倒會覺得那是一個在威權式教育中開始嘗試一點實驗的學校,雖然不是全面性的推向全校,加上那年代的社會背景,整體沒有太多空間施展,對話的方式也說不上開放成熟,但身為曾經的小小實驗對象,算是看見幾搓模模糊糊的火苗,學校、老師和學生們都開始在僵化的教育裡尋找不同的出口。

說到底,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們既然身為不同群體的個體,合適的道路終將要靠自己去尋找。我想,我們經歷這些權威是必然,但對於不同領域的探索的渴望,也終將無法被抹滅,在下一個階段的大學,或是在未來人生的任何一個時間點,都有機會可以捲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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