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癮回憶錄《烙印》3.4黑洞

當我們離開時已是傍晚時分，天色逐漸轉暗而且四周空氣變得有點侷促。烏雲密佈的景象似乎即將迎來一場大雨，我們趕緊攔截住前方駛來的計程車。

美雅居住的地方離這裡並不是很遠，大概只需十分鐘的車程，而她的家正正是位於附近地鐵站上蓋的私人屋苑。她的父母同是小學老師，正正是因為從事教育行業，再加上美雅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他們同樣對美雅有着頗高的寄望。但縱使出生於這個「書香世家」，美雅對書本仍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不但如此，他們對美雅的管教亦是相當嚴苛，除了限制她的社交，更會先替她篩選過身邊的朋友，而我和靜兒便有幸成為那「萬中無一」、少數能夠被接納的朋友。美雅的父母堅持不允許她與任何男生有學習以外的交集，談戀愛更是當中最大禁忌，背後原因恐怕是擔心有機會發生進一步的後續吧。

可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便再也不可遏制。

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密集的雨點不斷打落在車身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讓途人躲避不及，被淋得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我抬眼望向後視鏡中的他們，靜兒正看著窗外風景放空、坐在中央的美雅依偎在俊堯身旁。俊堯注意到我的目光後，流露出極不自然的神情，隨後便把視線移開、迴避我的眼神。美雅倚在他的肩膀上，臉上浮現出甜蜜陶醉的表情— 然而她倚住的，正是我剛才吻過的地方。

原來相比起直接摧毀一個人，先讓其沉醉於虛構的快樂當中，然後再一步一步的把她們身邊所堅信的事物奪走，最後如流星般隕落——

趣味性更強。

「麻煩前面轉入去後停下。」美雅對司機說。

「收到！但是這個位置要快手點。」司機應聲後隨即向左轉，停到燈位前。

「你們先下車吧！」說後我從背包裡掏出紙幣遞給司機：「不用找，謝謝。」然後便打開車門，快步向着前方商場跑去。豆大的雨珠沾濕了我們的身軀，當步入商場後身體已冷得瑟瑟發抖。

「你們今晚留在我家睡吧？」美雅冷得不停打哆嗦。這兩天是他們共處的大好機會，怎麼還需要我們這兩個電燈泡？

「不會礙著你們二人世界嗎？」我反問美雅，站在身旁的俊堯面露尷尬神色。

「你和靜兒可以睡在我爸媽的房間啊，反正他們這兩天不在。」美雅擠出僵硬的笑容。說白了，我們的存在只是個幌子，讓她更容易向家人交待吧。

「看你囉。」我轉身望向靜兒。

「應該沒問題吧？不知道，要看看情況。」她臉上閃過一絲興奮，但很快又消失。

「但是你不回家，你媽不會擔心嗎？」

「我⋯⋯我先打電話跟我媽報備一下，晚點再答覆你們。」似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轉移注意力：「還是待吃過晚飯後才決定吧。」

「你們先上去，我去買外賣。」俊堯說後便推了美雅一下。

「我又去！」美雅嘟起嘴巴對著俊堯撒嬌，我和靜兒一同看不過眼地翻了翻白眼。

「你先帶花花和靜兒回去，你們都淋得濕透，快回去洗一個熱水澡，免得冷病了。」俊堯看到我倆的表情後，有點難堪地打發美雅。

「那好吧⋯⋯」美雅顯得有點失落，俊堯見狀後輕捏她的臉頰。

『無論你變成怎樣，我也會一直愛你的。』他的舉動讓我腦海浮現出他昨天對美雅說的這句說話。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不，應該說— 她憑什麼？

「我陪你去吧！順道去便利店買些東西。」我自告奮勇的說。

「這樣⋯⋯我陪花花去便利店，你和靜兒先回去吧！」不出我所料，他沒有拒絕我的跟隨。

「快點走吧。」我不耐煩地催促着俊堯，實在不想再目睹他們上演的矯情戲碼。

「記得快去快回。」美雅不捨地放開他的手，分別前仍不忘把嘴巴嘟起索吻。俊堯有點不好意思地掃視我們一眼，最後還是低下頭吻了美雅。

甫踏上扶手電梯我便立刻回頭，看著她們的身影漸行漸遠後，我把身體挨近站立在下一級的他，問道：「怎樣，抱着我的感覺如何？」然後牽起他的手放至我的腰上。他連忙把手縮回去，慌慌張張的向後瞄了一眼。

「她們已經走遠了。」我再一次拿起他的手放到腰間、用指尖輕撫他的雙唇：「不用擔心，我會保密的喔。」

這次他沒有把手縮開，反而用雙手緊緊環抱著我，我把他的頭壓在胸前，臉上掛起勝利的微笑。

快感不源於我得到了什麼，

而是在于別人失去了什麼。

***

「五十九號外賣！」店員手裡拿著外賣，用帶有口音且不太流利的廣東話大聲在門口叫喊着。

俊堯低頭看看手中的單據，說：「還有一個便到我們了。」在此刻，我們十指緊扣地站在店門旁邊，猶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只是誰也猜不到在這美好的背後，隱藏著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

「那就要好好把握所剩無幾的時間了⋯⋯」我拉起與他緊扣着的手，放到嘴唇前親吻他的手背。

「你挺大膽的，不怕我告訴美雅嗎？」他直視著我，彷彿想從我的雙眼裡找到答案。

「在泳池抱住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樣問？」我用充滿挑逗意味的眼神看著他說：「我吻你時候，你為什麼不拒絕？」面對我一連串尖銳的提問，他完全回答不來。

俊堯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我乘勝追擊地說：「況且，就當作你是出於不想傷害美雅，可是剛才我說要陪你買外賣的時候，你想也沒想便直接說好了。」

我沒有迴避，透過瞳孔直視他的內心：「既然你選擇不避嫌，我還需要擔心些什麼？」當初的不拒絕，已意味著他對此同樣地存有一絲期許，被我一語道破心中想法後，他竟一時語塞。

「六十！六十號外賣！」剛才那位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阿姨再次站在門邊大喊着籌號。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把嘴貼近他耳邊說：「只要你不說、我不說，美雅不會發現的。」

知道『秘密』意味著什麼嗎？它有一種巨大的吸引力，能讓我們墜進無形的黑洞之中，強烈的重力會扭曲了我們對事物的感受與錯對的認知，在不知不覺間把我們吞噬。

人類往往最害怕的便是承擔後果，但若然一些事情能夠在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無需付出任何代價或成本，他們便會將內心的陰暗面盡情釋放，慾望與貪念全都顯露無遺。 

只有事情被發現，才能稱得上是錯誤；

若然沒有人知道，你便仍然潔白如初。

「記住要小心點，只有我們獨處的時候才可以這樣。」俊堯摟著我的腰，一邊聞我頭髮的味道，一邊對我說：「美雅太敏感了，在她面前最好不要太過親近，我怕她會察覺得到。」

「平時你也會聞她的頭髮嗎？」

「咳！間中吧⋯⋯忘記了。」俊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正用笨拙的伎倆補救着。我學著美雅將嘴巴嘟起，然後佯裝生氣的瞪著他。俊堯將我擁入懷中，手指探入我的髮絲之中安撫我的情緒。我不由自主地咯咯一笑，錘了一下他的胸膛：「你還真的把我當成美雅嗎？」

他吞吞吐吐地說：「當然不是⋯⋯」

「就當我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吧？不必顧慮太多，只要能夠待在你身邊，我已經很心滿意足。」

「你真好。」他吻了我的額頭。

我會不介意美雅嗎？介意，我當然介意了。

只是他沒有必要知道，他只需要記著我的好、我的溫柔便足夠了。

不管有多麼的虛偽。

「六十一號！你們是六十一號嗎？！」阿姨皺着眉頭，對著久站門邊的我們說道。

「對！是我們。」俊堯連忙把手中的單據遞給她，正當準備接過外賣時，俊堯的手機響起了。

「讓我來，你先接聽電話。」我一手搶過外賣。

「好，等我一下。」俊堯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喂？怎麼了？」

「剛剛拿了外賣，現在準備回來⋯⋯先不說了。」說完便匆匆掛線，從我手中接過外賣，我暗自竊喜他對美雅的冷淡。

與此同時我們已經停到大廈前，他猛然想起：「對了！我忘記問美雅大廈的密碼⋯⋯」

「1647。」我直接按下大閘密碼，好奇問：「你沒有來過嗎？怎會不知道密碼？」

「今天是我第一次來她的家。」我們進入大廈，在大堂按下升降機的按鈕。

「怎麼可能？」我有點難以置信地說：「還以為你早已來過了。」

「下課後經常要留在學校排練，而且你也知道美雅家的狀況。」

「那就難怪了，所以這兩天趁她的父母不在⋯⋯」我話中有話地說，俊堯無奈地聳聳肩。

「我有一個問題，但你要如實回答我。」

「嗯？」

「你和美雅曾經有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嗎？」我頓了一頓後，續說：「我意思是，比親吻擁抱這些更進一步的⋯⋯」

「沒有。」得到他肯定的回應後，我沒作聲。

這時升降機門緩緩打開，我踏進電梯隨即按下36樓。

「美雅不是住35樓嗎？」他不解地問。

我沒有答話，對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只要比她先一步得到你，

她如何努力亦只是次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