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贾樟柯电影中的时代叙说

贾樟柯的电影《站台》中，火车的目的地有两种，一种是“火车向着韶山跑”，人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另外一种则是小镇青年们，他们可以坐上火车，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或者说他们能去哪里。

火车，在电影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电影中屡见不鲜，以及非常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还有莱昂内的《西部往事》中那个著名的火车先生，他将火车线路从美国东海岸修建到了西海岸。火车是最重要的电影物语，它闭塞的环境，人员的混杂，疾驰的速度，只有一条道路向前的特征，裹挟着各色人物的悲欢喜乐，在隆隆巨响中奔向远方。

贾樟柯早期电影发展的脉络，其实就如同汇集他十几年电影心路的《江湖儿女》一样，提到《江湖儿女》，这里需要补充一点，本片大部分的素材取自贾导以往年的纪录片，在观看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注意到电影比例的变化，时而4:3，时而16:9，时而是较宽的屏幕，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这是记录，这是某种程度上影像的进步，可惜的是没有黑白影像风格的片段，足以证明记录时段的开始，也意味着记录时代的终点。

从某种角度切入，贾樟柯在若干电影当中都涉及到火车这个意象，最典型的是《站台》，用火车的站台来进行某种向往远方，渴望未来，梦想改变的千愁万绪，其次贾樟柯至少有6部电影当中都出现过火车这个神奇却较为普遍的事物，对人员的交集，事物的发生，密闭的空间，短促的时间，流动的故事都起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况且，火车本身就是生产力的工具，它来自于英国的工业革命，隆隆的汽笛声伴随着滚滚的浓烟，将时代的步伐一再扩大，这是人类首先对时间的观念有了快速的提升。

早期的电影，片子里的主人公乘坐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自行车，摩托车，在这里可以参考《小武》《站台》《任逍遥》，这种交通工具主要的乘客数量最多保持在3人，在安全性上，是一种皮包骨的存在，参考2020年中国国内下发的“头盔令”。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时代在这里打的戳，就是自行车，稍微好点的则是摩托车。

在自由而蛮荒的自行车、摩托车时代，公交车承载着人们对较远距离旅行的愿望，在这里面，当时公共场所不得吸烟还没有规定出来，车厢里吸烟的人比较多，环境相对较差，参考《小武》《站台》乃至于最新的《江湖儿女》片首的场景，在《站台》里，公交车也是串联起了小镇青年们外出找寻理想的工具，可惜的是，到最后，又将这些满腔热血的年轻人给运送了回去，真的好像时代把你抛出去，又把你无声地送回来，像老式的钟，钟摆在来回的摆动，逃脱不了某种命运的安排。

火车，不论是猜火车，数火车，它隆隆的来，又隆隆的走，带着远方的特产或者煤炭，或许还有远方的等待，《站台》中的知识青年们，从沟底里一路狂奔，想追上疾驰而来的火车，他们没有车票，也没有想拦下并坐上火车的愿望，只是单纯的想看一看这一长串神奇的东西，刚爬上铁轨的时候，火车已经满载着远方的期待疾驰而过了，这些年轻人叫着喊着，继而是死一般的沉寂，他们知道，远方不属于自己，或许，自己也不会出现在远方。

《三峡好人》出现了船，它和火车的共同点就是只能走一条路线，区别就是这个路线一条是人为的，一条是自然的。这种南方特有的交通工具，不仅仅是人们的交通工具，它既是人们居住的场所，还是人们谋生的依托，更是人们去世后随波逐流的载体。浪奔浪流，到最后都化为一场笑谈，电影中出现了飞碟，很魔幻的情景同样也出现在《江湖儿女》中，区别是一个在水边，一个在内陆。

《天注定》里，传统的火车逐渐让位于速度更快的高铁，人员的流动更加迅速，城乡之间的差异更加扩大加深，小伙子们解决矛盾，不再是去天台，而是来到高铁的高架下面。《山河故人》里出现了传统火车和飞机之间的博弈，女主在火车站等着等着，等了很久，才等来了火车，在火车上对儿子说，坐火车会慢一点，我和你能呆的时间长一点。是啊，电话网络的普及，人们的联系却越来越少，相对之间也尽是低头的身影，慢一点，再慢一点，你却发现，事实上，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快。

《江湖儿女》中，轮椅、自行车、摩托车、汽车、火车、高铁，船依次出现，随着影像风格的变化，交通工具也在发生着变迁，时代不言语，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人们、承载着人们，将他们运送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那个地方或许水草丰茂、牛羊遍地，或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曾经有人说，贾樟柯的电影时刻关注着底层人们在时代快速发展面前的反应和生活，当时代的强壮身体冲撞了这些无力反抗的人们，这些人的命运和生活谁来关注呢？他说，让我来吧。

2021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