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

我不是特別清潔整齊，但我當不開心沮喪時總愛掉東西和撕掉垃圾廢紙。有時夜裏，爸爸都睡了，我也照在東收拾西收拾。朋友來我家坐時，總不忘讚美我整潔的家居，他們不知道這是代替流淚的副產品。

除了清理實體雜物垃圾，我也會清理電腦、外置硬碟，電郵等檔案。最近我在翻看外置硬碟機內很久没有整理過的文章，當中有個文件夾叫「苦文」，我想起這大概是記錄痛苦的文章，忘記是什麼時候開這個文件夾，因為不想再經歷痛苦，所以我很久很久不敢打開這文件夾。直到近日因為想重新在網上發表文章，因此在翻看舊文，我在「苦文」中看到自己的遺囑。

這是我十年前自殺前準備的遺囑，那時候我時時刻刻都想着自殺，而又不知哪一次會付諸行動，所以用Word打好封遺囑作預備。

內容大到如下︰我的骨灰要和媽鎷的靈龕合葬，不准許弟弟和妹妹到醫院看我的遺體及禁止他們到我的葬禮。還列出要幫忙處理後事的朋友名單和電話號碼。分配好好友怎樣處理我的遺物，盡量不要爸爸操心費神。同時又寫清楚臉書和電郵密碼，方便發佈我的死訊。

我在寫這遺囑時大慨處於躁的狀態而不是抑鬱，字裏行間充滿憤怒，行文斬釘截鐵，没有半點留戀，也没有留言給我最愛的爸爸，格式像要一位律師見證及簽署的樣式，非常冷冰。我現在看起來也不禁打一個冷顫，為什麼十年前會寫出這篇令人害怕的文章，當時我的臉色一定難看極了，心情也該壞透。雖然到現在還是未見過弟妹，但已經不再怨恨他們了，還透過爸爸傳話，約好下年爸爸八十歲生日時見面吃飯。我想那時候一定會不知所措，因為畢竟超過十年没有見面，在期待以外，還有恐懼。

十年以來我没有自殺死去，但自殺的陰霾未能完全揮去，在大半年前，因為轉藥和遲遲未找到工作，所以進入了抑鬱期，有天我全程低着頭和爸爸外出吃飯，準備好第二天清早吃掉家中所有藥，但不知為什麼，那早上爸爸没有如常外出飲茶和行公園，因此我没有死掉。剛巧隔數天就回去覆診，告訴我的精神科醫生那自殺計劃，回到家時，醫生已經打了電話給爸爸說要多加留意我。感謝醫生的細心，也感謝爸爸的直覺力，因為他們我還活着。

之後我寫了篇文章感謝爸爸並成功投稿，我向讀者和爸爸許下承諾說︰「我不要在爸爸過世之前死去。」現在我没有寫遺囑的必要，將來待我七老八十歲時要寫也不會是充滿恨意的文章，那張應該是「平安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