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6-阿嬤，我懷念妳

我阿嬤是軟弱但有韌性的女性，她說因為父母死得早，年輕就嫁作人婦，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也許是因為不識字的關係，許多思想雖然古老，但在神奇的地方接受度意外的高，比我母親還高。

但我畢竟是孫女，無法體會做她媳婦的感受，母親曾說阿嬤以前個性強硬頑固，講不聽，對於媳婦們的要求也很高，導致年輕媳婦早早與兒子一同搬出去住，只有我們與阿嬤同住。

我卻很慶幸自己能做阿嬤的孫女，並不是因為她非常疼愛我，而是因為作為同住家人，她代替母親，成為我心中的母性角色（抱歉了母親）。

母親對我的態度，至今我仍然想不透，我感覺自己比較像是換裝娃娃或是她的延伸，從來沒有過我自己的存在。

或經常，她比較擔心大的女兒，時常把我的名字叫錯，又或是把我當成大女兒來罵、來宣洩。

一日，母親呼喚我的名我沒聽見，最後她抓狂、歇斯底里、敲鑼打鼓（她把桌子當鼓敲），瘋得我不想再出現在她面前。

只有阿嬤看見。

阿嬤難得對最孝順的媳婦說：肖欸！

我不知道父親日後是否知情，但只有那日，是我與阿嬤締結同盟的時刻。我被母親的態度嚇得不知所措（只是學生），阿嬤上樓來看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陪著。

我的母親從來沒有在我難過的時候安慰過我，反而經常是母親使我感到自己不應該存在這世界上，她讓我覺得活著是給她添麻煩，而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拼死生出麻煩。

我想活下去，卻也想一了百了。

阿嬤的「看見」，幫了17歲的我一把。

沒有人生下來是為了批評自己的父母，大多都希望自己能幫上忙，幫忙不是因為想聽見「你好乖」，而是希望自己能夠被父母看見，盼望有親子時光。

如今，我也因為看破自己的期待，曉得緣木求魚是浪費時光等待，曉得不是所有父母都有父母的功能。

畢竟如果你想買魚，不會去蔬果店，對吧？

而年事已高、度過人生百態的阿嬤，也許是看懂我的什麼，在我尚未結婚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有空記得多回來看看父母。

阿嬤逝世那日走得飛快，所有人都雞飛狗跳。

阿嬤，我懷念妳。

所以我會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