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261-265）

261 拳友

我有一個拳友，五年前在一家武館學拳時的同一期同學。那期學員從最初的十幾個人不斷減少，三年後只剩下了三個人，我是其中之一。我在第四年也退出了。

那年春節前他被公司裁員了，有一天正好我們相約到一個公園練拳，就跟他聊了一些跟他職業有關的話題。他是做IT的，老家河北，獨自在魔都打工，單身，29歲。

我提到幾個IT界含金量最高的資質證書，國際通用，在美國知名度尤其高，他沒聽說過。我又介紹了從傳統IT轉向信息安全（InfoSec）領域的幾個考試，他似乎很感興趣，但說自己英語太差了，恐怕很難。

那次見面不久COVID就大爆發了，半年後再見時拳館剛剛恢復，他去拳館做了全職工作，不知算業務員還是助理教練，反正每天就跟師父在拳館待著，打雜，間或幫忙教剛學拳的小孩。

我沒有資格評價他的選擇，那是他的自由，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一個性格很好，好像專業技能也不錯的小伙子，還不到30歲，本來可以努把力把自己的職業道路拓寬到國際視野，卻突然轉了一個奇特的彎去武館做教頭了，有點難以評論。

想起去年我在一個小型同業會議上說的那句話：「也許你和更大的世界之間只隔著兩道坎——網絡防火牆、英語。」

英語，真的限制了很多很多年輕人的未來、眼界、心境、知識結構、價值觀、認知能力、選擇權和更多。

我的下屬每天都在學英語，捧一本厚厚的語法書認真地划線做筆記，但五六年如一日，絲毫沒有進步。有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過問一下她的心得和收穫，看她到底在用什麼錯誤的方法學英語，想想還是算了，免得她臉上掛不住。

英語真的有那麼難嗎，把那麼多年輕人折磨得百般憔悴？把更多年輕人嚇得望而卻步？

262 痞子

我從小到大都沒真正受過壞孩子們的欺負，我說的「真正」，指的是小學、中學時代在校門口被小痞子們搶劫和打罵。

我上小學那個時代，社會治安正是最亂的時候，但印象中那時候好像小痞子並不太多，不過也許他們都在中學校門口，小學生沒意思吧。

我們班上最出名的女孩叫王嘉倩，長得漂亮，學習又好，是全校無人不識的名人。當時我們班上的男生人人都以跟她坐同桌為榮。我也享受過這個殊榮，還拉過她的手（長達十五分鐘），她也沒有不高興。

大概小學五年級時，我們校園裡開始出現了零零散散的小青年，比我們大好幾歲，經常在我們上課時聚在教室外面發出怪聲，都是調戲王嘉倩的，喊什麼「王嘉倩我愛你」、「王嘉倩你好漂亮」、「王嘉倩嫁給我吧」之類的。級任老師（大陸叫班主任）總是聞聲而動，衝到教室門口怒斥一聲「滾蛋」，那些小青年就都跑了，到底在老師面前還是小孩。

我上初中一年級時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小痞子。我班上就有一批，他們都是一個村的，打起架來十幾個人一擁而上，下手非常狠毒，全校沒人不怕他們。他們中的兩個領頭者後來因為企圖毆打一個老師被學校開除，勒令退學。開除後他們乾脆就正式做了校門痞子，每天跨在自行車上在校門口等著學校放學。他們的目標有三個：（1）勾搭女學生；（2）搶學生身上的錢物（一般只搶男生，對女生只劫色不劫財）（3）等候圍毆仇人（打群架，滋事報復）。

我沒被搶過錢，得益於他們中的一個首領跟我坐過一學期同桌，臉熟是個寶啊。但被另一撥小痞子搶過一次電影票，學校包場的電影。

後來轉學到了另一個城市的初中，也因為校門口的痞子首領都是我們班上開除的，認識，就不搶我們班的人。

高中是重點學校，風氣比較好，校門口也沒什麼痞子青年，只跟一個臨班的男生發生過一次誤會引發了一場小衝突——原因是晚上下了晚自習課我經常會在騎車回家的路上碰見一個班上的女同學，她家就在我家附近，因此就自然地相伴騎行，但我對她並沒有喜歡的意思。隔壁班那個男生（一直暗戀那個女生）聽說後認為我搶他情人，就來班上揚言要打我。當時我最好的一個朋友恰好是初中時代出名的打架高手，校內外混得很開，他當即出頭幫我擺平了那個男生，也沒動手，他一出面對方就說沒事了沒事了一場誤會。

小時候和中學時代的事零零碎碎，想起來都挺好玩。

263 畫展

昨天跟老婆去了一個畫展，規模很小，私人機構辦的。不巧剛好一場畫展前天結束了，但我們還是進去轉了一圈。工作人員很熱情，跟我們介紹牆上掛著的幾幅畫作和作者的情況，我們邊聽邊點頭，不置可否。逛這種小型藝術場館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論你懂不懂，工作人員都默認你為內行，所以不敢跟你說外行的話。這種感覺正是很多人極度渴望的吧，我猜這也是很多其實不懂的人喜歡逛藝術場館的隱秘心理之一。

264 褲子

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買褲子更傷胖子自尊的嗎？——沒有。我一直不喜歡買褲子，就是不喜歡試的環節。夏天還好，換裝快。冬天試一次褲子穿穿脫脫煩死人。但這不是關鍵，問題是試一條腰不夠大試一條褲襠太緊，情何以堪？請營業員拿再大一碼的，嘿，人家說沒了，那就是最大尺碼。你說丟不丟人。

希望以後AI技術能解決全世界胖子們的這個煩惱，趕快把AI技術應用到服裝店去，遙感測量胖子顧客的腰圍，智能推薦合體的褲子。或者服裝企業都使用AI技術讓胖子顧客在家裡遠程定制，3D打印胖子不用再試穿的合適褲子。

昨晚回到家，憤然跑步五公里，憤。

265 照片

公司領導喜歡開townhall meeting，還喜歡搞兩岸三地連線現場直播，很有氣勢，顯得很運籌帷幄揮斥方遒的樣子。但常常大而不當，空洞無物，浪費時間。

那天又開，我特意沒去現場，也沒收看網絡直播，不是不給組委會和老闆面子，而是從小到大電視謊言看夠了。

老闆們意氣風發地逐次傳遞麥克風發表演說，其實沒什麼新鮮事，那些內容不是早就電郵全員了嗎？非得現場表演一下才爽透。

在外企這麼多年最反感政府事務部這個部門，換了幾家公司碰見的都是一類人——由於經常接觸政府官員，搞得自己也是高官似的，說話抑揚頓挫恨不得像老爺們在台上講話一樣真理爆棚，或者青春期小男生精滿自溢似的激情萬丈。

這個部門的很多老闆喜歡在辦公室懸掛自己跟某個高官握手的照片，這個最好玩。我親眼看著好幾個政府事務部總監在某個高官東窗事發被投入監獄後悄悄把跟他的合影摘下，搞得前幾年他辦公室一面牆上黑一塊白一塊（照片摘掉後的痕跡）。有一次我跟他建議乾脆PS一張跟金正恩大將軍握手的照片，最保險，肯定不需要摘下來。我自告奮勇幫他PS，他不答應。

前幾天公司新聞頭條登了一篇內部文章，一看就是政府事務部力推的——「熱烈祝賀某某（政府事務部的頭兒）拜會某地常務副省長」。

這是想告訴大家什麼呢？終於得到了副省長的接見，這TM有什麼好祝賀的？牆上又會多一張合影照片？還要不要我幫忙PS了？再不搞，金三將軍都要換成金四胖妞兒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