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在海上的一艘船

2023.01.20

凌晨四點。

他突然打來, 提醒我要注意台上講師的提問脈絡, 如何將課程引領到核心主軸。

是程尹懋, 他的聲音是那麼地溫柔, 三年前我們在補習班相識。

他說:「妳是穿著小王子的鞋子, 走在暴風中的女子。走著走著, 看看未來會不會脫下這雙鞋子。」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說我像小王子, 我也確實自小很辛苦地長大。

「我是記憶力有限, 但妳的事情, 我願意記得。」他自信地說。

「你跟你女友看起來不像是會在一起的人?」我隨即岔開話題。

「確實很多人說不適合, 但她做事比我果斷, 吵架永遠是她贏, 她可以幫我整理所有工作相關的東西。」

「你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是大人的選擇。」我在內心暗自嘆息, 這個「她」永遠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妳先去找個比我成熟、有智慧、優秀的人談看看戀愛就會懂了。」

我撇嘴一笑, 凌晨五點半,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就像水晶, 停下來往裡面看可以看見很多不一樣的紋理, 順的、逆的都有。」我開玩笑道。

「那是距離造成的美感, 其實我也有很多混蛋的地方。」他笑著說。

「人如果全然只剩下好的部分多無聊呀。而且, 又有誰是真的完美呢 ?」我心想。

笑容是禮貌也是體面。光芒之下的黑洞, 能用心看見才是難得。

2023.01.22

凌晨一點二十, 期盼已久的電話終於打來。

「妳回到家了嗎?」「嗯。」我輕聲回應。

「祝妳生日快樂。」他說得既溫柔又可愛。

「都超過十二點了。」我不滿意的嘀咕。

「我今天整天都在外面,對不起。」我聽得出他在外面走路。

「是真的對不起, 還是假的對不起?」我的問句不只是針對這次, 還有前幾次的臨時取消。

「真的對不起。」他誠懇又溫和的說。明明是演技, 卻令人迷離。

我跟他聊到今天和朋友去餐廳慶生, 餐廳老闆突然給我的驚喜, 整個餐廳的人都在唱生日歌, 老闆還拉著我一起拍照, 說想介紹他兒子給我, 今年26歲。

聽到這裡他終於有了點情緒起伏:「我就知道! 妳看他肯定是在幫他兒子打算, 如果是我也會這樣。」

「那又怎樣, 我不在乎。」面對其他男生, 我給他的回答都是一樣, 不在乎、不重要。

「祝妳新的一年多吃點不要再這麼瘦, 祝妳這麼漂亮要低調點, 祝新的一年我們可以常常見面。但應該會越來越難, 因為我下個月出差只會有三天待在台北, 其他天都會在彰化授課。」

「彰化? 那你跟誰住呀?」她不是應該在台北嗎, 我心想。

「學弟啊, 跟他一起合租。不然妳以為我找妳一起分租哦?」他笑說。

「你知道嗎, 我很想念你。」我壓抑地說道。

「現實與夢想無法貼合, 就得抑制想法、面對現實。」他沈默了三秒後說。

「我感覺這一年好久、好久。」我說。

「下一年很快又到了。」他總比我更負能量。

「不, 我說的是此刻, 這一刻, 好想暫停在此刻。」我想起我們的開始就是這樣無數個夜晚, 他在與她合租的台北家中, 小燈照拂, 我們一次就講三四個小時, 仿彿黑夜就是為了讓我們交談而降臨的。

「我好久沒有這樣聽妳的聲音了。」他的聲音淌入雲層之中。

「這一年過得很快, 很窒息。」他說。

「有時候都覺得不知道怎麼過了。」我冷靜地說, 其實悄悄闔上雙眼, 淚水滲出。

我們的靈魂都好累, 他在電話那頭吞吐著電子煙, 一年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那⋯ 下周五可以帶我脫離現實, 走入夢境嗎?」我問道。

「禮拜五, 可以。」他思索後肯定地說, 又道:「我要把妳關起來。」

「我又不是犯人。」我哭笑不得。

「關起來, 一分一秒都不會浪費。」他自顧自地陷入夢境。

「那你前一天晚上不可以熬夜不睡覺。」我不忘關心他的身體。

「好。」他說完便掛斷。

張懸有一首歌的一句歌詞唱道:「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裡, 我最喜歡你。」掛了電話, 我腦海中浮現這句歌詞, 一個人坐在開著小燈的客廳裡。

如果我愛你, 就算顛倒整個城市, 我也可以把你的影子擺正, 倘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那我也要做一整天的夢, 讓我劃下句號。

凌晨三點。

我沒有睡意, 想起去年此時我們也講著電話, 那通電話中我們聊補習班、聊教育。

他和學弟合夥, 在彰化把安親班轉型成補習班, 邁向成為創業者的第一步。

我說起小時候, 我像是落到水窪裡的孩子, 教育是如何改變我的生命, 所以我想當老師。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總能看見那些水窪。」我講得很直白, 不帶一絲猶豫。

事實是, 我怎麼可能不去想像未來他會在彰化發展, 而她的老家就在彰化, 姻緣譜早已寫定。

我們總是那樣, 被彼此敲擊著。那些聲音叮叮咚咚地有如暗夜中的燈飾, 在心尖垂墜閃爍, 他曾是繁星璀璨, 如今只是燈飾, 但仍是暗夜裡照亮著我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