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 Day 7(7月7日)初二那年辍学的漂亮女生

Aaryn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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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中那个晦暗的年岁里,我们曾短暂地为彼此闪耀过。

第七天,來到你記憶裡最模糊、最遙遠的一段關係,寫下一件你覺得莫名其妙但一直記得的小事。

初二时班里转来一个女生,瘦瘦高高的个子,留着过肩的短发,尾部稍长,是2000年初期流行的发型。她面容清丽,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绿草。当时我只觉得她甚是好看,晚自习我鼓起勇气给她写了小纸条,问她是否能跟我做朋友。跟她同村的同学压低声音提醒我:“这个女生很癫狂的。”

“癫狂”在我的方言里是个贬义词,指一个女生只知道化妆打扮,心思完全不放在学习了,又喜欢跟男生们玩在一处,谈一些乱七八糟的恋爱。我不在意,只想跟她做朋友。

折成小方块的纸张经过许多人的手,从教室最右边传到最左边,被打扰的同学面露愠色,纸条终于传到她的手里。等了一个晚自习,终于等到她的回信,意思大概是她同意了,我十分欣喜。

初中时的友谊单调且乏味,像池塘里的一汪死水,不过是一起手挽手去洗手间,去小卖部买零食,去操场散步,去食堂吃饭。但那时想跟她呆在一起的心情却是真实的,每一个课间都要去她的座位同她说话,上课铃响又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会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和小礼物,趁她不在时偷偷塞进她的课桌里。

现在来看,那应当是青春期时懵懂的喜欢,但是因为太过单薄而失了真,像是烈日下泼在马路上的一盆水,很快便蒸发不见了。

这样出挑的女孩子在班级一众人里十分惹眼,很快便有男生给她递了情书。她跟我说了这个秘密,还给我看了那封情书。那个男生的字迹真的很丑,我读半天才看明白,尽是些又酸又麻的词句。我的心里酸胀胀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我问她要答应吗,她摇了摇头。她并未像同学口中说的那样是个“癫狂”的女生,她长我三岁,有时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我,有时又会说自己其实非常不好,那时我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她是在自谦。

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了,教室被当成了考场,我们挤在女生寝室复习。我们俩脱了鞋子坐在床铺上,她不喜欢学习和考试,我们便东拉西扯地闲聊。她给我看自己新买的袜子,粉绿相间的花色甚是可爱。

她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午后的阳光打在她好看的长睫毛上,她周身沐浴在金灿灿的光影里。她盯着被窗户分割成的齐整光块,垂下的眼帘却衬得她如此落寞,末了她幽幽地说道:“我下学期就不来上学了,我要去南方打工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我的世界里,人至少要读到大学才行,她还这么小,怎么能中途辍学呢?年少的我其实不明白,一个初中女生辍学打工到底意味着什么,内心只怨怼她们如此轻而易举地放弃学业。

我的初中女同学们都来自农村,多半是家里的姐姐,她们成熟早慧,很小便学会了做家务和照顾家人,个个是做针线活的好手。她们的父母多半是农民,没有文化,家里若有亲戚在大城市打工,便会将孩子也送过去打工挣钱,读书不是最具性价比的选项,只有少数父母会重视孩子的教育。那些我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却是要靠十二分的努力才有可能换来的,比如好成绩,读大学和看似光明的未来。

放寒假前她给我留下一封信,告诉我她会趁领成绩单的时候来学校找我,我因怨气未消并未放在心上。发放成绩单那天她果然来了,再见到我时她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羞赧,我却冷漠地将头扭过去,发完成绩单就回了家,没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初中校园即是我的家,我被称为教师子女,成绩拔尖,受到老师们的特别关照,带着特权的意味,现在想想初中的我在旁人眼里是有些倨傲的,这倨傲曾经伤害了身边的许多人,当然也包括她,但因着她们都略长我些年岁,将我当小妹妹看待,便没同我计较。

30岁的我再想到这些,只觉得汗颜和羞愧,我那时确实伤害了一个少女羽毛般的心灵,但在初中那个晦暗的年岁里,我们曾短暂地为彼此闪耀过。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大概快35岁了,不知道正过着怎样的生活,希望她一切安好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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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ryn阿润生活观察家,成长中的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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