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25）

我需要更清晰地想一想自己，也想一想過去和未來，但這些想法并沒有結果。

如果一切都能夠變得更加清晰，也許就不會如此壓力重重。我對自己的煩惱，還不能更清楚地認知其因果，這可能才是自己如此坐臥不寧的原因。

時間會在不經意時，匆匆不見。但當我們明確意識到時間在流逝，那它反而會變得更加漫長。我們度過了那麽多的春秋冬夏，記住的有多少呢？翻翻自己相冊或是一些記憶的痕跡，我們的時間被我們留下來的，又有多少？我們在記憶中挑挑揀揀，我們以為自己記住了很多，但生命是被遺忘的一幕長長的話劇，除非最後的謝幕，我們往往記不清有多少角色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

我喜歡坐在圖書館里，不管曾經有多少荒謬的開始，但當我進入到這一片書和書的森林，時間就有了可以握緊的實感。

你沒辦法讀完所有的書，無論它有多少本。

在我第一次走進圖書館的時候，辦了一張小小的借書卡片。如今沒有這樣的設施了，但在當時，我都是通過一排排放在抽屜裏的卡片，來尋找自己喜歡的書。我確實老了，不必細看鏡中的白髮，只要明白這近乎唏噓的回憶，也就能知道。

年輕的生命，無需回顧，只要歌唱。

這真是一種讓人感動的覺悟。不是因為年輕人的活力，而是因為時間會把一代代的生命，都磨洗到發現內中的本色。教授曾經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說：「你的衣服破舊了。」

那不是一種嫌棄，反而更像是找到了同類。

我們坐在一起討論了很久，雖然這些問題，早已煙消雲散，與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毫無關聯，但那討論的場景，始終沒有褪去顔色。那是她還願意正着坐在桌前的時候，我能清楚看見她眼裏的光點。沒有見過的人，很難理解一個人，會如何因為一件事，就投入全部的生命，燃起熊熊火焰。

但燃燒猛烈的，期待過多的，總會在灰燼中，才能明白自己的理想不過是一種妄想。而更讓人感到絶望的，是這種妄想仍沒有被察覺，反而只是將之視為失敗。想象中的世界，總有一天要被褪下衣衫，變得赤裸而真實。我們不能因為真理太過直露，就閉上自己雙眼，或是為它穿上衣服。

當她臥病在異國的小城，我曾經想過去看她，但我自己也一樣陷入迷宮式的時光，連一封信都發不出。於是，在那段時間里，我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慢慢變得正常。而教授卻喪失了全部的火花，用倒立的方式，表達自己對所有變化的定義。

用她習慣的方式，她成為過去的腳註，而我則翻了又一頁，並將繼續翻到盡頭。

我想到了U，U又會怎麽想呢？

這時，U又坐在對面，和我拿着一樣的書。

「你在看什麽？」不知是我還是U，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一個少年，他溺水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