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司徒華回憶錄》7 病榻上審視心路歷程
第二部 挑燈看劍
二零一零年夏,我雖纏綿病榻、猶筆耕不綴,靜養期間,文思仍如潮湧。年來、我為回憶錄的記述做了很多錄音、錄像工作,斷斷續續的敍述過程中,我審視自己一生的經歷和思想變化,作了一個更完整的梳理。
八月下旬,我在專欄寫了一篇《怪酒壺》,是講孔子參觀魯恒公宗廟時、以君王用來做座右銘的酒壺,向同行學生闡述君子之道的故事。寫罷,我猛然醒起,一九九六年那次,跟家人首度透露自己做人做事的心路歷程時,就曾經以《論語.為政》中,孔子縷述一生的體悟,來觀照我自己過去走過的路。孔子怎樣説呢?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那麼,我自己呢?
十五歲那年,是一九四六年,抗日勝利翌年,我跟繼母關係欠佳,感受不到家庭溫暖,故經常上街蹓躂,卻因而認識了不少朋友,在友儕的薰陶下,我擴濶了眼界,並立了志。孔子是三十而立,而我的三十歲,則是一九六一年,我經歴了在學友社的風風浪浪以後,帶着疑惑和鬱結,又轉到《兒童報》擔任義務工作,初識共產黨的手段,激起了自己的獨立思考。年屆四十那階段,我投身工運,在處理文憑教師薪酬事件中,擇善固執,堅持到底,發揮了相當大的力量。一九八一年,我踏入半百之年,中英談判討論香港回歸問題開始。一九八四年聯合聲明簽署後,我曾受拉攏,許家屯説我將來在特區可能很有地位,但我不動心,我不做違反個人原則的事。走到六十耳順這一步,儘管人家怎樣駡我也無所懼,我光明磊落,物來順應。我記得,一九九六年,我才六十五歲,那時我曾説過,多給我十年之壽,足矣。當年,我還無從預測七十之心路,如今將近望八,更加深刻體悟「從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我一不怕駡,二不動搖,我知道自己要甚麼,知道自己可以做甚麼,知道自己的堅持與固執能引領我走過人生最光輝的一頁。
我一生中,曾參與創建多個社會和政治團體,每個團體的活動,我都全心全身投入。我認為,團體是一個熔爐,焚掉人性和個性的雜質,鍛煉岀較精純的品格。在不同的團體生活中,我汲取了很多知識和智慧;同樣也在不同的團體人事中,嘗盡驚濤駭浪的人生波折。學友社是我第一個參與創建的團體,由一九四九年籌組、註冊成立,到一九六零年初,轉到《兒竜報》工作,我在學友社一共度過逾十年光陰。在這十年間,我認識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政治鬥爭的洗禮,感受了政治的權謀、出賣和奸詐,對中共的本質,有第一次的認識。這個十年,令一個經歷過民族苦難,渴望有一個民主富強
新中國的青年,開始重新檢視愛國的定義。這可說是回憶錄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刮白了自己思想成長的起點與軌跡:揭示了我首次與中共交的過程,筒中千絲萬縷的關係;記錄了一個嚮往、追求進步思想的新青年,窮一生精力周旋在政治、社會、人性角力的體悟。我畢生堅持建設民主中國,堅持為社會公義發聲,絕非偶然,而我之所以蜕變成今日的我,亦可從這一部分得見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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