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路蘭啊加路蘭！你願意...

前年此時參加了一趟台東之旅。在此次旅程中，沒有戰戰兢兢地文青排版上傳社群或VSCO的色調調和。漫漫的旅程中，從卑南花圈「黃白紅」的色彩，開始了這趟奇妙之旅。

和各式年紀、性別的人交談，十分盡興。有大山大海的浩瀚、豐富文學的底蘊、成熟歷練的眼光、羞澀甜蜜的情竇、錯綜復雜的苦悶等。「心中似乎有許多東西要炸開似的。」、「那就讓它炸開吧！」在一次休息時間有了這樣的對話。與其在想像與現實間猶豫，不如讓它們衝撞在一起。那並非毀滅性，而是預備點燃未知的煙花。也因此這篇文章產生了！

某方面來說，這是在自然氣息中（自然而然...大自然，嗚啦啦）對未知愛戀（對！就是那種既模糊又強烈的kataomoi）的告白，常說「神秘感」、「未知」有股吸引人的力量，正是因為不確定性才使種種更加浪漫吧！（咦～你想來小小八卦一下，才不告訴你呢xd）

蝳蜍（註1），從埃中爬了上來，宿舍床板縫裡在擦拭後竄出，心頭一驚，震動了眉梢間偷偷游移的汗珠。濕漉漉的衣襟沒空去搭理，白色領子泛著黃色汗漬，挪動跪坐的右膝，偎著身子打理著環境。

面紙染上厚重的灰埃，把它對摺成更加合適的方形，接續著動作，如同昨夜在家中夾起菜放入碗中的從容。左腳踏上了細長的白鐵梯子，一步一步踏在橫桿間的質心，襪子溫柔地包覆腳掌與金屬踩出的「嘎嘎」（註２）。在最接近地面那時，背脊後仰，放開雙手，一躍而下。離開了梯子，落在那安全卻可能拐傷腳踝高度的定點。

「你是否願意閉上眼，讓我牽起你行走十五分鐘？」

垂直落下的零點五秒，「歷歷在目」卻是那次體驗─十五分鐘是牽起手那刻的瞬間。

像秀姑巒溪泛舟（註3）湍流的快感嗎?

不太像是。如真要說，倒比較像是鹿野高台（註4）的飛行傘。急流自由落體的話，其實「咚」的一下就到了。

但那會傷痕累累吧！

確實喔，所以乘著飛行傘時，要好好捉住，兩人一起衝下山坡，騰空，隨後緩緩地飄移在半空中。不用貪婪地想盡收美景，記住開傘的瞬間便好：悸動、恐懼、好奇……

絕對絕對絕對別在此刻告訴我任何，因為沒有理由不讓我想向未知，膨脹我的思，念念我的緒，不輕易溺於你耳語的呢喃，包羅了腦，填滿了眼。

「加路蘭阿！加路蘭！」（註5）你眺著太平洋呼喊，無語地，美如公主的名。彼方綠島的風寂靜也寂靜。

菲律賓海板塊和歐亞板塊（註6）：俯衝、相聚、隱沒。肉眼看不著明顯的跡象，卻日日夜夜不停不停。

不准你停。

不准我停。

岩漿從軟流圈湧出，高溫對流，低溫冷卻。相鄰而後，推擠；熟悉不過，對流。流，把人吸入又推出，它很貪婪、很溫暖，從人的雙腳至軀幹，再到頸子。用著那理所當然把人緊緊黏合，越積越高，讓整個身軀去擁抱而不是順理堆疊成紋。

「加路蘭─加路蘭─」穿過百公里，垂直入地層，聽見你喚了此名。

「啪嗒─啪嗒─」，神鹿奔過了上頭。

越過即將豐收的疆地，牠沒有揚起頭上雄偉的角，發出千次呦呦，炯炯的眼眸映著水叮噹的公主，款款且深遠。兩條琉璃珠飾就此串起真摯款曲、堅定相廝。歡騰的族人圍繞著我們，搭起了圈跳舞，越是朝內凝聚。香氣芬馥，珍饈佳餚。

上天賜給我們的疆地一頭鹿，予我飽食。（註7）

愛是橫衝直撞，直至最後也讓你刺穿─毫不猶豫地衝向僅存的斑龍角。血液沒有猛烈炸開，而是靜靜的汩汩而出，在星月移轉下變成自然褐色，永眠在石板下半剖檳榔與琉璃珠間，纏綿。

不知多少凜冬將前，我們相互依偎。

掘墓人撬開石板，拿走琉璃珠；麻雀飛到雜草，琢著石板邊的礫石；考古學家探查地形，紀錄周遭的遺跡；文化工作者滔滔，預建立紀念碑。記者來，遊客湧，記者走了，遊客散了……。

大獵祭結束了。

下賓朗（註8）的婦女們身穿華服，沈穩地在部落門口整理竹門，迎接凱旋而歸的勇士。少年們挾著行囊，奔馳而來；青年們伴著長者，步步向前。族人們齊聚一堂，男人換上傳統服裝，女人為他們戴上美麗花環。

讓我獻上手中的花環（註9），給會所最英勇、最睿智的青年。

送批柴火到我母親面前吧！

收起你昨日採的一袋檳榔，飲我今日汲水的醇。（註10）

（photo: Ariel ; edit: Canva)

註解

• 註1：蜘蛛之意。讀音為「ㄉㄨˊ ㄩˊ」，音似「獨於」。
• 註２：外文gaga。1990年代開始，此一詞於英語中有「瘋狂的、癡迷的」之意，現在也表示對某事的癡迷。
• 註3：花蓮每年4-10月最熱門的水上活動之一，全程大約24公里，費時3.5小時，通常於上午進行。泛舟中心鄰近知名65度C秀姑巒鮮乳的吉蒸牧場。
• 註4：每逢7-8月會舉行台東熱氣球嘉年華。
• 註5：加路蘭休憩區（kararuan）位於台11線上，也與大家熟知的東河包子同一個鄉鎮。在阿美語有「洗頭髮的地方」之意。
• 註6：歐亞及菲律賓板塊交界紀念碑位於花蓮縣卓溪鄉秀姑巒溪。於玉富自行車道上。
• 註7：公主與神鹿的卑南神話。以悲淒收尾的愛情故事。
• 註8：為卑南族八社十部落之ㄧ。保有完整的傳統文化，於卑南語中有「上坡地」之意。
• 註9：每逢大獵祭後，卑南女子會贈送花圈給歸來的卑南勇士，表達欽慕之意。
• 註10：卑南族的婚嫁習俗中，以招贅為主。但仍以男方贈送聘禮至女方家，其中包含牛隻、土地、鐵具、檳榔等，再由女方回覆答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