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记
今晚去某个远亲的婚宴上吃席,味道一言难尽。
每当我吃完不满意的饭时,总觉自己在浪费时间,某种焦虑在等菜的间隔滋生,在百无聊赖的过程中,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人或事总会翻涌起来,像是深海里隐秘的浪潮。
去的路上坐了快一小时的车,当时正接近黄昏,南方天上的云还是那样漂亮,淡紫与浅粉交杂着,涂抹在渐渐昏暗下去的天。公路向下延伸又向上抛去,在天与路的尽头能看到远山的轮廓。
当时心情尚可,在车上晃晃悠悠入睡,直到目的地才醒。
晚宴等了许久,近一小时后才上菜,我对着大红的桌布发呆,在刺眼的灯光下没什么玩手机的兴趣,又不知要如何捱过这段不知何时结束的时间。在大厅里放空,视线落在远处别桌上,羡慕那些人喜气洋洋,看上去就知道是认识的。我饿得胃疼,连水都没有,只能喝些果汁垫垫肚。
等到终于上菜,连上几道不是凉菜就是海鲜,我越吃越觉得身体发冷,好像整个寒冬的重量在此刻突然压在了我的身上。
等菜一道道上来,我越吃越觉得毫无滋味,实话说,食材本身尚可,但烹饪方式让所有的菜都寡淡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境地。我从未吃到过如此难吃的鲍鱼和龙虾,当嚼着鲍鱼时我疑心自己在吃某种加工品,像是一团软滑的造物,带着些许的腥气,没有任何鲜美可言。我甚至无法理解为何能有人将螃蟹烹饪的如此难吃,以至于即便盘中还有不少剩下的蟹腿,桌上都没人愿意夹。
等菜的间隔随着时间流逝,某种戾气莫名在心里滋生。如果饭菜无法让身体暖和起来,那心里可能会更冷,更容易想起一些不应在此的事情。
这种漫长的空隙无法被任何有形的东西填满,就会被无形的东西纠缠。我想起几个月前某次和人一起出去吃饭的场景,本约好六点到,可当我准时到达时却被告知时间改至七点,当我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在楼下停车,而当我坐在包厢里喝着水时,对着缓慢的时间不知还能怎样熬过。
半小时后一位我很敬佩的女领导来了,屋里只有我们两人,于是谈起某些很久前就想要请教的问题,可总觉得对方心不在焉。难说这是不是敷衍,但等话题更加深入时,我终于明白,我们的思想和选择从不一样。
我谈到家里要求相亲,她提到自己和丈夫同学相识,毕业后携手至今二三十年。她鼓励我谈恋爱,说谈恋爱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她鼓励她的女儿谈恋爱享受青春和感情。
我无法接话,我也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与一个人共度一生,我早就以为,我这种人就该一个人生活一辈子。我无法相信感情也无法理解,她说婚姻后来都那样,可又不愿孩子不结婚。我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说自己的女儿愿意谈恋爱,证明她性取向没问题,也不是不婚主义,只要稍加引导即可。我看着她眼里满是爱意,忽觉颓然。
她没兴趣劝我,只是给我举例子,举她看到的所有美好的情侣和幸福的婚姻,而我只是微笑听着,菜一道道端上来,她开始摆盘,说等孩子来了拍照。
明明向她请教的是我,但她口中说出的只是你父母不同意,你家里不允许。我挖着蛋糕,忽然觉得房间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坐着,但中间却隔了许多人,她不是在和我说话,她是在和我的符号说话,在她眼里,我是谁的孩子,是谁的员工,是谁的侄甥,但唯独不是我自己。
她并不在意具体的我如何想的,她在意的是作为某种整体的某个部分的我应如何做。
蛋糕味道不错,但我突然有些绝望,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请教她私人问题,我们只是恰巧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又有时间一同出来吃饭而已,更多的,我不应奢求。
我正对着墙壁上的电视机,上面是循环播放的广告,头顶是摄像头,我疯狂眨眼,却没忍住,在等待期间哭了出来。然后挤出一个笑,说真不错。
然后过年期间依旧没能逃过相亲,在一个个大同小异的介绍环节后,谁都无法留下印象,茶桌对面的椅子坐上了人,一个接一个换下,大家说着同样的语言,同样乏味的流程走遍,然后礼貌地相互告别。
我无法把自己全然当作工具,也无法接受草率决定重要的事情。我不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也不相信真心永不变。但更重要的是,我不在乎我身边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人,孤独并非需要克服的隐疾,我的目标永远是更高的自我。
我想要的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值得被爱,而是看见我,说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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