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疫情,我們之間該距離多近
台灣中央疫情指揮中心日前公布了「社交距離注意事項」,除了勸導人們避免非必要的聚集,也建議人與人之間保持室內1.5公尺,室外1公尺的距離。當然,這不是台灣特有的防疫措施,在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政策勸導。再一次讓我深刻地感覺到,關於距離的議題。
太遠
因為傳染的途徑不明,所以即使大部分的人並不是(還不是?)病患,卻在病毒的陰影之下,我們紛紛地產生了一種需要防備他人的意識。我聽到不少周遭的朋友,在搭乘捷運的時候,即使有空的座位,也因為擔心與他人的距離太近仍然選擇站立。或者,在搭乘電梯的時候,有意識的拉開與旁邊的人的空間。
除了怕被人傳染,有些人也害怕自己傳染給別人。
例如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唯一一個最近一有一些身體不舒服,就會開始疑神疑鬼的人。我不只一天懷疑自己可能已經得病(目前已經持續懷疑60天),也產生了一種「萬一我得病,我絕對不能傳染給別人」的自我意識。所以,我開始盡量地遠離親友,如果萬不得已必須參加活動或是聚會,我也會帶著十萬份的抱歉前往。除非必要,我盡量少講話。活動結束後的幾天,也仍然掛心聚會成員的安全。
這絕對已經接近妄想。
是嗎?
我意識到這是一種在目前失控環境下,試圖獲得控制感的努力。在試圖拉開距離的底下,是我們對於病毒不可知的擔心。
「拉開距離」,意思代表了我們預設了他人跟自我的不同。「我」是有病的,「你」是健康的,反之亦然。在疫情的一開始,對於不同的區分是簡單粗暴的。「武漢人」相對於「湖北省的其它人」、「那些中國人」相對於「台灣人」。這樣的區分並沒有因為疫情的發展而變得更細緻,主要是因為對於病毒我們至今仍掌握的太少。於是,區分就繼續延續下去了。「那些從中國回來的台灣人」相對於「一直在台灣的台灣人」、「那些在新北市的人」相對於「其它非新北市的台灣人」、「外籍人士」相對於「台灣人」。在不斷地切分之下,群體終究會成為一個個原子化的個體。
有時候我覺得,除了死亡、肺部纖維化,這個病毒帶來最廣泛的影響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分化。
不能怪人性,我們天生就會區分「我們」跟「他們」,這是我們生存的本能之一。基於防疫角度,在個人層次上的減少接觸也是必要的。然而,在同一個社會裡面,基於恐懼的區分「我們」跟「他們」,進而互相攻訐,這就如同自體免疫系統在攻擊自身的組織,最終會帶來整體的衰落。
太近
有人開玩笑,在限制聚會跟減少人際接觸的勸導下,赫然發現這些勸導對自己的生活毫無衝擊,才理解到底自己平常就已經跟社會人群有多麼疏離。
比隔離更難受的,或許是明明不親近的人,必須得被綁在一起吧。
應該有不少人在這段時間裡,不得不長時間的待在家裡,簡直就像是一個延長了的農曆新年。隨著距離的拉近,許多關係上的議題也會跟著浮現。
很多時候,關係得維持的下去,是因為彼此之間有許多空間。對於有些人來說,在關係中能夠保有一定的主體性跟孤獨的空間,是必要的。這樣的空間不是單純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能夠保有主體性的程度。
例如,我能不能夠有一些屬於我自己的時間而不需要擔心對方沒有被陪到?我能不能夠在對方不高興時,仍然堅持我自已的立場?我可不可以說我想講的話,不需要擔心因此破壞了關係?我可不可以喜歡我喜歡的,即使你不喜歡?反之亦然。
這樣的心理能力,在心理治療中常被稱為分化,或者有些人會說叫做情緒界線。分得清我是我,你是你了,那麼才有靠近的可能。在你我都混在一起的時候,只是物理上的靠近,卻不能夠帶來真正的親密。
真正的親密關乎於選擇,是在你是你,我是我的前提下,我仍然願意走向你,而你仍然願意花出時間給我。
而分的清楚你跟我,是需要培養的一種心理能力。很多人不能夠分清楚你我,是因為情緒上處於一種共生的狀態。我個人更願意這樣去理解,要分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是人的生命中一個巨大的失落。在那一刻起,你意識到你真正的是「一個人」。沒有人有義務或者有能力承擔你的人生,你完全是你自己的主人。
多麼可怕,但幸運的是,當分的清你我,我們才能心懷感激地相遇跟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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