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雄家族」的碎片到我的身心成長
我的家族有點像《多啦A夢》裏面大雄的家族,尤其是當我進入好的中學、大學,來到工作的地方以後,對比同學、同事顯赫的家世,我幾乎對自己的家族一無所知,哪怕知道的一點也都是,比如,爺爺的爺爺是從別的地方過繼到後來的家庭,這類模糊的信息。至於他生身父母是誰,由於我爸爸這一輩已經離他太遠,完全不得而知。大家都是隨意地來到這個世界,草率地被帶大(爸爸兩歲時,在奶奶勞動的時候爬到了院子裏的三輪車下面乘涼,被院子其他鄰居撿回來還給奶奶……),再孤獨地面對改變了的社會。
媽媽和她的兄弟姐妹文革遭到很嚴重的創傷,後來聽在同一家工廠上班的爸爸説,外公是在工作的時候議論了當時政府的一些事情,這些閒談內容被同事悄悄記錄下來,當作舉報用的證據,最終導致了外公外婆的被迫害和自殺。但我始終沒有向已故的媽媽,還有媽媽那邊的親戚求證這些事情的詳情,因爲這些事太過沉重,大家都是七十歲上下、風燭殘年的人了,縱然有再多的好奇,我也無意去揭開那些沉重的故事。當然,如果他們願意主動講,我會聽。
能想象外公最大的女兒爲什麼會在全家被打回河北省老家以後不久,便嫁給了當地的農民,因爲她當時的年紀已經過了人們公認的出嫁年齡,必須趕緊行動。而且出嫁能夠換來一些彩禮,給沒爹沒孃的弟弟妹妹們貼補生活。這位大姐的一生始終因爲婚姻的不幸而被情緒所困擾,更年期的時候還因爲跟農民丈夫吵架吵得不可開交、「控制不了自己」,來城裏看過「病」。在我小時候的印象裏,她總是一副瘋瘋的樣子。她的妹妹弟弟會開解她,讓她和丈夫重歸於好,爭取在一個鍋裡吃飯,可是誰能真正理解她心中的痛苦呢?她現在沉迷霸道總裁的網文,也熱衷於無時無刻不跟線上線下的熟人嘮嗑。她只有讓自己的生命故事是在不斷的顛來倒去當中被看到、被聽見,情緒才能得到些許緩和。
聽了爸爸講外公的事,我發現自己雖然見不到他,竟然也有跟他很像的地方。我曾經也那麼關心時政,甚至有時候忍不住和不太合適的人分享。但這樣的家族歷史並不會讓我變得非常「謹慎」,我還是願意讓一直生活在高牆下的人偶爾透一口氣,而且是以我相對能夠給對方呈現客觀事實的方式。我不相信文革會以20世紀的方式重來一遍。
而現在,當我步入中年,我好像也已經不那麼關心當下發生的新鮮事,因爲我越來越擁有生命的主線,雖然大環境可能會影響到我的生活,我不得不去知曉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我越來越不關心政治,反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內心,以及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上。如果大環境免不了影響我,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爲自己營造相對友善的小環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找到給自己遮風擋雨的傘,甚至多打幾把傘給大家。這或許是我告別家族陰影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