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活藝術

物質供養人類生存；理想供養人類生活。我們都希望快樂地生活，理想的生活可以理解成樂活，雖然有理想的生活不一定等於樂活。要樂活不簡單，要恆常且持久地快樂生活更是一種學問和藝術，縱然世上總有一小撮人好像永遠可以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地快樂生活。《小王子》說的好：「一個人可以很天真簡單的活下去，必是身邊無數人用更大的代價守護而來的。」要是沒有三世修來的運氣，又要在這美麗又殘酷的世界中先為自己安身立命，再樂天知命，是科學、是藝術又是探求中的趣味，內裡還充滿故事。

假如您對生活藝術感興趣，恭喜您，相信您有一定的經濟基礎，縱然可能煩惱和帳單仍然伴隨。自己希望將樂活設為常態，抱歉未有能力交出一套方程式，但是根據經驗，所見和所聞，希望能將樂活系統化，從而減少一些不必要的煩惱，或最少能夠在人生各樣苦惱上提高正能量。

享受生活需要藝術家性情，生活藝術讓我們在複雜的世界裏保持着樸實真摯。藝術家在生命舞台上演譯明慧悟性，樂天知命地生活。是自由意志基於經驗的自我詮釋，不卑不亢不羈。幸運的人們生活，就算勞碌營役。親眼見過許多不幸的人們，他們為生存奮戰，被命運作弄。我們確實是幸運的一群，每一天健健康康、心懷感恩地擁抱生活，是「樂活」的基礎。我們都希望樂活，要透徹品嚐生活的樂，必須同時理解生活的苦。「苦諦（Dukkha）」，經驗向佛陀証明一切生存是苦。按照佛教的觀點，人和其他六道眾生一樣，沉淪於苦迫之中，並不斷的輪轉生死，惟有斷除「無明」的人才能出「三界」離「輪迴」。教徒修佛的目的即在於追隨並實踐佛陀悉達多所覺悟的「四聖諦」，看透生命和宇宙的真相，斷盡一切煩惱，最終超越生老病死和所有苦結束輪迴，得到究極解脫進入「涅槃」。

自己認同一切生存是苦。作為一個幸運的都市人，今天大概有條件談生活，回看那些殺不死自己的苦，都使今天的我更強大。斷除「無明」是生活智慧，出「三界」離「輪迴」就是不再重複犯錯。佛說的「劫」，就是經歷一次大改變，劫不一定是壞事。天堂或地獄皆不是永恆的所在，只有變幻才是永恆。離開學校投身社會後發現，真正用得上書本裡的知識少之又少（相信是我學歷太低，成績太差），交際、理財、夢想與現實，都是在實踐中明瞭，從錯誤中學習。經過了一些高低起跌以後始發現，文學、哲學、宗教，雖不可為一個年輕人確保離開大學之後找到一份好職業加雄厚年薪，但這幾科能夠讀通，懂得應用，則即使未獲經世的大韜略，亦可保趨吉避凶或至少生存有道。「道」應當隨年月昇華，當中有道理、造詣、達觀和智慧，生活藝術中的所有玩味，我認為，是用道描繪的一幅又一幅彩色圖畫，不同的派別都只有一個目的，要將畫作富于訊息，以致生命。

道家思想主張逍遙；無憂無慮、自然放浪，釋放出一種玩世態度，與世無爭的氣息，透過明理和修煉，是現世可達的理想國。理想主義的好處是可以洗滌心靈、自我感覺良好又不假外求，做物者讓人類有一顆腦袋去思考和幻想，同時必須實事求是地尋找食物填飽肚子，透視了人類生於真實又帶點殘酷的世界和虛幻的天堂之間。

實際上，我們每天都生活在如此有形和無形的張力之中，否則，即便隱居到山中，竭力仿效樵夫或漁人的生活好了。「中庸」正好將儒家的積極入世，和道家的相對消極玩世，找到了一種完全的均衡，像太極，秉持中庸之道過活，煩悶與戾氣相信將會大大減少，但人生階段上的各個目標又沒有被埋沒。操作上呢？難啊！難在如此唯心主義沒有量化標準，要剛好拿捏到「恰如其分」，絕無過猶不及，更像是完美主義！自己對中庸之道的感悟是，用智慧畫一條線，將勇敢剛好呈現在魯莽和懦弱之間。

白先勇：「我想大部分中國人都經過這三種境界：年輕的時候都是儒家主導，想着要考好的學校，做什麼職業；中年的時候可能丟官了，股票虧光了，離婚了，這個時候道家思想來了，幫我們看穿退隱；到晚年的人生境界，佛家來伴着。整個心路歷程，有進有退，像道家的太極一樣，有黑白，有陰陽，才是圓滿的，這大概是整個民族的心理結構吧，《紅樓夢》亦然。」

自己對生活藝術的激情，始於尼采所解釋的「虛無主義」。有過一段日子，一直相信自己固若金湯，自認畢業後奮力廿年實踐夢想和理想，可是十個宏願十個沒眉目，綜一事無成但一息尚存，老掉牙的工作和愛情創傷只能確定我堅不可摧的意志，“I am unbreakable.” 我一直如此肯定自己。身體回復後重投職場，瞬即回復狀態打破各項紀錄，貴人親友們從未擔心我。那一天沒有先兆，絕望因為一件小事情被觸發，身體頃刻彊化跌入汪洋，窒息前先被灌水折磨，死不了以為做夢，但無比強烈的厭惡感和耳鳴確定自己在現在進行式，身體很重，唯有躺下。當時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感到惶恐懼怕，很怕望到鏡子，更怕望到自己的影子。甚麼叫絕望？是發現即使再努力，還是無能為力的時候；是已經無能為力，但還是不間斷努力的時候，事業、愛情，親情亦然。捱過了最差的幾天後，我開始重新檢視自己的追求、生活的方向和一直堅持的信念，重新尋找合適的哲學書籍，請教前輩好友誠摯交心，調整攝取營養補充劑的選擇與份量。漸漸地，從自療的過程中發現了自己更多的不足、愚昧無知、方向和系統性的錯誤。在反省的過程中，可幸基礎於一些人生經驗和對改正錯誤的強烈渴求，因此相信獲益於進步所產生的喜悅致使康復於自然中。

原來，這個過程是從消極的虛無主義進入積極的虛無主義，是對舊有的一些信念和價值非常慷慨地完全捨棄，嶄新的力量從新認知所塑造的新價值，溫柔地滋長，澎湃地激盪心靈。從此發現自己始終憤世，但不厭世，人生路還是要繼續走，只是，可以走得「美」一點、「瀟灑」多一點嗎？自己的存在意義可以具有一些「深度」嗎？我再問自己，真的清楚什麼是藝術嗎？藝術需要有創造力，對了，要為自己的生活創造更多的新價值，富有生命力和感染力，我要厚著臉皮說自己是藝術家，我深信世界某一角落必和我有同感的知音人。


未完待續
- 存在 - 進步 - 智慧 - 勇氣 - 迷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