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療癒】真愛難求的番茄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很難得的，一樣是真愛，另一樣就是自家種的番茄。」

十年前。

吃了一口鮮美的番茄後，朋友這樣告訴我。心裡很興奮，但又很失落。原來嚼着的是一塊難得的番茄，但是，吃完可能就沒有第二次了。正如近年火熱的一本小書，《論暴政：二十世紀二十個教訓》(On Tyranny: Twenty Lessons from the Twentieth Century )所說：

The hero of a David Lodge novel says that you don’t know, when you make love for the last time, that you are making love for the last time.

你最後一次造愛時，不會知道那是你的最後一次。

從小住在鄉村，小時候，我爸下田時，把我帶到田裡，我坐在菜地上跟菜玩。黃昏時，荷鋤歸家的老農婦路過，隨手給我一個剛摘下來的番茄。我接過來，大口的吃，有點酸，但充滿番茄味。後來不知怎地我很怕番茄的味道，很多年沒有吃了，再吃時卻發覺番茄沒有了番茄味道了。

來了美國後，常聽美國人說新澤西番茄好吃，彷彿這地方種的番茄才是人間美味。吃過幾次，味道的確比普通的番茄好。

十年前陪朋友去農夫市場買番茄，朋友說買什麼air番茄，我聽得不清楚，以為是吹脹了的番茄。看見市場上有些樣子奇形怪狀，像生了瘤的番茄時，又覺得這個air字很貼切。

誰知吃了一口，心花怒放，這醜怪的番茄簡直是人間極品，像極了小時候接過來吃的那個鮮番茄﹗那農夫市場不是天天開的，一星期才開一次，而且離我家很遠，吃完美味後反而更落寞了。

離開朋友家時，以為從此吃不到這種美味番茄，朋友的丈夫卻說，開車十五分鐘，在一條小路盡頭，有一個小型有機農場，他們種了這種番茄。後來才聽得真確，這番茄原來叫heirloom tomato，中文名也不曉得叫什麼，姑且叫古味番茄吧。

「古味番茄」跟普通番茄不同的是自由授粉，有點像植物界的自由戀愛，不用人類安排的盲婚啞嫁。人類為了植物更耐寒或不受某種細菌感染，不惜用人工方法，令植物繁殖我們需要的下一代。如果番茄有情的話，不知會否反對。雖然這人工後一代的賣相好，但就缺失了原有的味道。如果沒有吃過「古味番茄」，我也不介意吃無番茄味的番茄的。但是，一旦吃過，知道人間尚有滋味時，還能忘記這種味道嗎？曾經滄海難為水。是幸運，也是不幸啊。

開車到那路邊的農場攤檔，看見果然有「古味番茄」，有機的一磅才賣美金兩塊七毛五。不假思索買了三磅回家。這番茄味道鮮甜多汁，只需配上水牛芝士，灑一點胡椒粉和加上橄欖油，已足夠令人垂涎千丈了。

後來在城裡的健康超市也看見這種有機番茄，一磅賣差不多美金五元，現在已不止這價錢了。吃一個稱得上美味的番茄也不是輕鬆的事。

這星期休假出門旅行，在郊區租了一個房子，小住幾天，疫情下，農場自身的市場仍開門做生意。再次看到「古味番茄」，價錢比城市便宜許多，但不是有機的，看來在附近找有機「古味番茄」也不是易事。那紫色的「古味番茄」比旁邊紅色的醜幾倍，越看越醜，像被人打腫了臉，積了一臉瘀血，吐也吐不出來。

決定買一個紫的回去小屋試試。切開，嚐一口，味很鮮，微酸，然後是一種腥甜的番茄味。吃得忘形，幾乎吃光了才記得拍照。

這個雖然算不上是很好味的「古味番茄」，但吃完後，心有戚戚然。幸好現在住家附近也有農夫市場了，後天，可能會再遇到「古味番茄」。我滿心期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