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北大校工访谈全记录 | 致北大后勤：可曾看到，工人的辛酸、学生的期盼？

今年5月份，北大的展振振同学发起成立了北大工人情况访谈小组，五十余名同学历经十天，访谈了303名工人，写下了《2018年北大校工访谈全记录》。与《北大2015年后勤工人调研报告》相对比，我们发现进行两年多的整改后，校园非法用工的现象依然泛滥。

5月18日，《北大后勤、保卫部用工及建筑工人情况沟通座谈会说明》发表，北京大学副校长王仰麟表示，不让学生与工友接触，还对工友威胁恐吓开除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那绝对是北大的丑闻。校总务部部长张西峰老师表示，在（工友活动）场地问题上，将安排一位老师与同学进行对接。

然而事实与预想背道而驰。当同学们主动想与后勤部门沟通时，后勤党委书记胡新龙却对于之前的承诺矢口否认，不愿意就此问题继续谈下去。

一、后勤的伤疤

据《2018年北大校园工人访谈全记录》的描述，学校后勤部门在加班费发放、工资条、合同社保等的问题上存在严重违法行为：

加班费

我们按15年调研报告的方式算了一笔新帐。还是以在农园二层某窗口工作的阿姨为例，一天工作10小时，每月工作26天。按劳动法第44条，她的加班工资应该是22天2小时*11.49元/小时*1.5(平时加班)+4天*10小时*11.49元/小时*2(休息日加班)=1677.54元，加上北京市2017年的每月最低工资2000元，并且单位没有缴纳社保，除去个人所得税，能拿到接近3700元工资，但实际只能拿到3150元左右。

我们发现，这中间有500元左右的差额，那么这个差额是怎么出来的?在分析加班费怎么给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找到了答案。54.27%的工人告诉我们不存在加班费。仅有10.05%的工人加班费是按照劳动法给的。我们看到，2015年的调研报告着重指出这个问题后，在工作时间与工资这两个问题上，并没有大的变化。

与此同时，我们又将关注点放在工资条上，因为工资条作为劳动仲裁的重要依据，那么用人单位会给出怎样的工资条呢?按《工资支付暂行规定》，用人单位在支付工资时应向劳动者提供一份其个人的工资清单。

仅有17.29%的工人把自己的工资条拿到了手上。对于签字后收回的做法，我们不是很能理解，工人有权保有工资条。

合同和社保

1）合同持有情况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劳动合同是劳动者用于确立，证明劳动关系，维护合法权益必不可少的。

本次调查对象来自不同单位，因为管理等多方面的原因，直属单位在合同，社保等方面更好。总体看来，43.0%的工人没有签合同，在签了合同的工人中，至少有20.6%合同不在自己手里。

2）社保状况

很多工人都是因为在老家赚的钱不多，所以跑到北京来打工以养家糊口。尤其是对于在老家没有办社保的工人来说，在到了法定退休年龄或者失去劳动能力后，便失去了生活的保障。从前文关于年龄的统计我们可以看到，学校存在雇佣超龄职工的现象，或许是因为这些工人在劳动力市场上更廉价。另一方面，当工人满50岁以后，便不再为其缴纳社保，这使得工人老无所依。本次共调查了285位工人的社保情况，数据如下：

调研报告已经发表了半年有余，但是工友们的权益并没有进一步得到改善。

十月中旬，校园服务中心的保洁工友马小会大姐，为了维护自身权益不得不在学五门口举起牌子。她在讲述自己遭遇的传单上这样写道：

除了针对我，单位还有一系列违法的地方。我 2011 年 2 月 17 日来到北大校园服务中心工作，至今工作已有 7 年多。但是我的养老、失业保险是 2014 年才上的，医疗、生育保险是 2012 年才上的。这七年多来，单位没发过一次工资条，去年至今没有发降温费。按照合同，我每天工作 7.5 小时，但是长期劳动 8-9个小时，而且没有加班费。2015 年至今，连劳动合同也没有发给我。

远远不止于此。

校园服务中心自2015年以来鼓励外包制度，而据外包的工友亲口所言，“我们是一天100，啥也没有。”意思是除了工资，没有合同、没有社保。欺压马小会大姐的李友钢在一次给正式合同工的会议上还毫不掩饰地说道：

“你们这些老人（正式合同工）想干就干；不想干了，欢迎、欢迎（边说便自己鼓掌）!我巴不得都外包出去了省心！”

李友钢、张丽娜等领导，明知外包商的用工方式完全违法，却这样在言语上和实际行动上挤兑小会姐这样的正式工。小会姐胃病初愈，就给她安排最重的白班岗，进一步变本加厉强制她上夜班。在小会姐递交被迫离职申请书时，李友钢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我就等着法院传票”，“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那我就要告你啦！”。马大姐举牌维权当晚，多年来默许李友钢横行霸道的中心主任张丽娜立即到小会姐宿舍“送饭”，说“我们没给你劳动合同吗？你觉得我们有违法吗？这几年来单位对你不好吗？”确实是寒了工友们的心。

食堂工友的情况也完全不容乐观。在食堂洗碗间收盘子的小时工，工资只有8元一小时。根据18年9月1日起执行的北京市最新最低工资标准，全日制最低时薪是12.18元/小时，非全日制是24元/小时。在北大，小时工资不到法律规定的一半。

这些后勤部门的伤疤，不都出自工友身上么。

二、被破坏的工学关系

“教学楼里的沙发椅是学生坐的，不是给你们坐的”

在燕园，工友本就处于隐形的状态，但北大能够正常运转，他们功不可没。同学们想要打破学工隔阂、让同学能更多地听到工友的声音之时，我们的后勤领导却是要将我们的工友刻意贬低，甚至对保洁工友说，“教学楼里的沙发椅是学生坐的，不是给你们坐的” !还有的师傅打扫教室到深夜，想要在教室睡一会都会被领导责骂，说“教室是学生上课的地方，干活的不能睡”!

我们的工友们每天辛辛苦苦拖地、收垃圾、扫厕所，干活的几分钟间隙想休息一下，竟然不让坐走廊里的沙发凳，太晚了回住处麻烦，想在教室躺一会都不行。这是在工人面前刻意制造身份差别。

“谁敢和学生接触，罚款、开除！”

自从15年调研报告以后，同学们和工友们接触起来就渐渐变得困难。

15年调研报告只是通过学生访谈工友的形式将后勤的违法用工等问题列举了出来，但后勤领导不反思后勤系统的问题，反而将责任归咎到学生与工友的接触上：害怕学生一旦走近工友，发现工友们要面临这么多不公正合法的待遇，总要去说出点什么做点什么。

两年多以后，又一篇关于北大工友的访谈报告发出，后勤系统的用工和食宿情况还是没有改善多少，但后勤各单位领导们处理问题的逻辑亦如两年前一样。报告发出后，参加活动较多的工友被单独施压，各单位则全面施压要求员工不得与学生接触。当同学们再次去地下室看望大哥大姐时，也被宿管横加阻拦，并且是因为“上面有了指示”。这是访谈小组的同学发出的文章中对当时工友遭遇的描述（原文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已被删除）：

部分和学生接触较多的工人手机被直接进行搜查，查阅手机当中的聊天记录；

要求工人不得与学生接触，并以开除工作为由威胁与学生有过接触的大哥大姐；

甚至有大姐悄悄告诉我们，个别和学生接触比较多的工友已经被开除了。

大哥大姐说，大家都要端着碗饭，现在都不敢和学生接触，没办法，感觉真对不起你们这群学生。

结合最近的情况，何其相似又何其悲哀！

自本学期以来，一系列令人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工友们与同学们在教室一起观看电影，团体部的工作人员破门而入、拍照留证，管理教室的工友也受到波及，被单位以开除相威胁；

工友们和同学们在教室小聚之后，保卫部调取了活动教室的监控，对参加活动的工友挨个比对，保安队分队长李新振在教学楼门口蹲点，记录工友信息。事后各个工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被勒令不得再与学生接触，否则开除。

11月5日，工友们在地下车库跳舞遭到保安部队分队长李新振驱逐恐吓，同学们又辗转找到了32楼的地下室活动。这里的地下室自建成之后就一直废弃，同学们刚找到这个地方时，地上满是灰尘，于是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终于打扫出一块干净的活动场地。哪知道刚刚使用了几次，就于12月13日被公寓中心领导派人偷偷上了锁。

今年工友的宿舍门前还装了人脸识别系统，我们同学以后想要到宿舍找大哥大姐聊聊天恐怕也是困难重重了。

工人和学生共同活动、其乐融融的情景，很难再重现了。不是因为同学们和工友们的感情渐渐疏远，恰恰是因为后勤领导们暗地里的一些小动作。对于这些，副校长王仰麟、后勤党委书记胡新龙，是视而不见，还是暗自授意甚至纵容怂恿？

请不要寒了学生和工人的心。和谐的工学关系，要何时才能重回北大！

针对以上种种，希望北大副校长王仰麟、后勤党委书记胡新龙针对存在的问题进行整改，王仰麟校长曾经在与访谈小组的座谈会上讲过：不让学生与工友接触，还对工友威胁恐吓开除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那绝对是北大的丑闻。如果是哪一个负责的领导发出这样的指令，绝对是他们的问题。如果同学们举证出这样的状况，学校一定会采取相应措施。

希望后勤党委书记胡新龙能够拿出解决问题的态度，与同学们积极沟通，而非一味推诿和回避。

希望王副校长能够起带头作用，落实自己的讲话精神，对现在的某些后勤单位领导肆意打压工友，阻碍工友和学生接触的情况进行彻查和严肃整改。落实座谈会上的承诺，给工友们和同学们提供自主的活动场地，大力支持同学们丰富工友业余生活的尝试和努力，大力支持工学接触、营造校园内良好和谐的工学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