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備忘錄(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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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樹


2014年四月

T島pt市ra路上


梳著西裝頭的中年男人與男子走在路上,

兩個人的裝扮與風格頗為類似,差不多的身高,都帶著眼鏡,

就連講話都一樣的不緊不緩,

若要說明顯的區別,那大概是中年男人穿著一身白色襯衫,

男子身上穿的依舊是那身黑色束身長袖上衣。


『宇哲畢業了,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李宇哲舉起手上厚皮夾層的畢業證書,

看了一眼後放下。

「老師你知道其實我很喜歡學校生活,為了這個原因,

所以我讀了碩士,我也知道如果我想繼續體驗學生生活的話,

接著往上讀就好了。


幾年後跟著我又畢業了,我可能會找間學校任教,

在裡頭教學我所熟悉的領域,唬得台下的小孩子一愣一愣的,

一間學校一門特殊領域,可能會因為政府經費跟系上考量的關係,

盡量別找重複的,你知道的要多元嘛,所以那間學校裡頭,

那門科目可能就變成我說了算。


只是這樣真的好嗎?」


「其實我真的不喜歡這樣,對我來說這樣子的我,

就像是把經年累月練了個通透的學問,

一時間拿來放在那群什麼都沒準備好的孩子面前,

我可以控制我要不要講得清楚,

我可以選擇我要不要講的讓人聽不明白,

因為他們沒有那些輪廓,

所以他們可能一開始就被我限定在某部份裡打轉,

可是他們不會知道,那是刻意的有意為之,

於是本來應該平實的學問被高高的舉在某個位子,沒人可以去挑戰它。


這樣好欺負人的。」


白襯衫的中年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用帶有溫和、勉勵的聲音說

『那你可以不要這樣做啊。』


李宇哲笑了一下

「對啊,不要這樣做就好了。」


師徒倆沿著學校東南方新開發的道路上走過去,

筆直寬闊的人行道,地上拼鋪著乳白與桃紅色的路磚,

足夠寬敞的人行道可同時供五人並行且不顯得擁擠,

在這個以土地狹小著稱的島上,或許只有不起眼的地方,

才能多獲得一點合理的空間。


兩人走過左側聳立高大的表演廳後,往東北方的小路走上去,

表演廳東北方的小區,是一格一格只有兩三樓高,

住商混合的房子,

每間房從外觀看來並非如北部的住宅區那般整齊劃一,

而是各自有各自的特色。


因為地面寬闊的緣故,不少戶直接在家門擺起了桌椅,

甚至把車停在車庫前,只是因為路面實在過於寬闊,

行人走在路上並不顯得擁擠。

在這住商混用的一嶼,實際上真正拿來單純作為住宅使用的還是少數,

大多數的房子一樓乃至二樓,還是拿來做生意為主,

一路上隨處可見掛有帘布的日式丼飯,

跟韓式餐廳,也因為就在大學隔壁的關係,

吸引的族群除了少數教師外,絕大多數還是學生為主,

在這樣的前提下餐廳的風格也都是走向清新自然。

一間以魚類為名,頗受到學生族群喜愛的日式丼飯餐廳,

裡頭裝潢採用了大量的圓木材料,

無論是吧台式的座位,還是木架擺設與餐具、托盤,

所見之處無不秉襲著自然的元素,

揉合北歐簡約與日式清雅的格局。


路過這間店時李宇哲輕笑了一聲

「老師你知道嗎?有蠻多老師喜歡請幾個同學來這裡小聚,

作為學區附近的餐廳這家算得上是異類,

大多數的西式簡餐店都是越開越大,

桌椅越擺越多,巴不得能把兩個班甚至三個班的學生都塞進去,

但是這家就很特別,裡面能坐的位子蠻少的。」


中年男子再次推了他鼻樑上的眼鏡

『還好吧,日式餐廳一般來說座位都不會很多,

這個跟他們環境還有習慣有關,

我覺得這很正常啊。』


「以日本來說當然正常啊,但是我觀察到,

這裡可能還有一些小祕密,

這家店其實是有集點優惠的,只是僅限於外帶。」


中年男人眉頭皺了一下

『這有什麼不對嗎?餐廳不大的話,會希望客人外帶這很正常。』


「對啊,我一開始也這樣想,但是他們僅限於外帶才有優惠,

這樣做就明擺著,他們根本不希望客人在店內用餐,

最好都外帶。

老師你跟我說過,最簡單的答案,往往是最正確的答案,

所以我想了想,其實答案很簡單。」


『那你覺得答案是什麼?』


「就……不喜歡洗碗唄。」


這對師徒一搭一搭的一路往前走,

今天是宇哲碩士畢業的日子,也是他離開的時候,

李宇哲與老師之間的對談,就像兩個人,把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想法,

一條一條的提出來,接著一題一題的丟入脈絡思考的方式,

這是兩個人對彼此最為習慣的交談方式。


對談中,

交談的界線清晰明朗,交談的答案必須合乎邏輯,

兩人之間探索的是俗世之間的俗事真理,

一切思路需要依循著合理為脈絡,不存在潛藏在意識中的鬥倒對方,

也不存在傷害批評與貶低攻擊,

交流的目的就像是為了釐清這個既朦朧又真實的世界。


這是兩人從熟識後一點一點建立出來的對談模式。


老師曾對他說,過去年輕時求學的故事,故事裡頭充滿著驕傲,

老師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自身過硬的成績,

宇哲知道這是屬於老師的故事,他誠心的替老師的生命經歷感到開心,

但他不想複製,或是被複製,因為那是屬於老師的,

就如同他告訴老師要多運動,良好的身體能延續老師幸福的生活,

但老師不肯,老師是一個內在老派的文人,

喜歡喝酒、大口吃肉,埋卷苦讀,但拒絕任何體育相關的事情,

講了兩次後,他聽懂了這是老師的不願意,

所以不是把任何好的東西端到別人面前,

叫別人吃下就是對的,而是讓人選擇。


做為島上太陽仰角較低,空氣相對濕度偏低的都市,

相對於北部的潮濕,

午間的pt市熱起來不那麼叫人感到不適,

重劃區其實並不大,只要腿稍微勤快些大約半小時就能繞完,

腳步不快的兩人十多分後,停在一家咖啡屋前。


咖啡屋的門櫥外有一塊輕褐色的木牌,上頭以英文寫著coco,

從玻璃櫥窗向內看去,左側是一整面的咖啡牆,

一罐一罐的咖啡豆,佈滿了宛如蜂槽般密集的木格子,

靠近門口的吧台擺了幾台咖啡豆手磨機,

店裡唯一的座位,便是咖啡吧台前的幾張椅子,

除此之外就是店門口的兩張小圓桌,

一名帶著眼鏡短髮、圍著圍裙面容斯文的男人對著兩人揮手。


『今天是宇哲通過口考的日子,考完試後他就忙著跑離校流程,

這是他的大日子我也就任他忙,本來以為會趕得上中午,

沒想到硬生生變成了下午茶。』


『原來是因為這樣,我本來還在想老師很少遲到的,

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原來是在等你的學生。』


這間咖啡屋宇哲很少跟老師一起來,

倒不是說有所排斥,而是他覺得這裡與他的品味不太一致,

生為南部人的他,從小覺得咖啡怎麼可以不甜,

在他認知當中一杯咖啡裡一半必須是鮮奶。


這是標配。


對於老師這種追求純咖啡,

在研究室裡喜歡自己在磨咖啡豆前先用機器烘熱,

再手持磨豆機一點一點的將豆粉磨出的愛好截然不同,

打從他碩士開始一週至少一到兩次,

會去研究室拜訪老師,在嘗試了幾次只有酸味跟苦味的咖啡後,

他知道關於咖啡這一點,老師是無法改變他的品味的。


這是原則問題。


知道這裡是老師舞台的他,乖乖的閉上嘴當個聽眾,

接過老闆傳來的一杯南非咖啡。


抿了一口後,宇哲的心裡皺起了眉頭。


說好的茉莉花香跟水果味呢?

算了,如果我告訴老師我喝不出來,他一定會很難過。


放下杯子宇哲閉上了眼睛,臉上的露出滿足的微笑,

老師跟老闆瞥見宇哲的樣子,識趣的繼續聊起他們的咖啡經。


開玩笑,如果他們問我喝出哪一種水果香,

我要怎麼回答!


害,人生果然還是得靠演技。


==========


夜晚晚上八點,宇哲從教學大樓往東北方向走了過去。


教學連往宿舍的路上,鋪有一塊一塊的磨石地磚,

成為一條石磚道,磚道兩側每三到五公尺就有一盞路燈,

一路接連到宿舍前的馬路。


石磚道的右側是一片綠地,保留至今至少數百年之久,

會這樣說的原因是因為綠地中央有一棵高達二、三十米的大樹,

大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被伐斷,就這樣保留了下來,

連帶著大樹周圍的這片綠地也因此沒被開發,

奇怪的是,這片綠地就沒其他樹木,似乎從沒人想過,

偌大的草地可以栽種一些不同的樹種來充實林貌。


高達三十米的大樹身上有著建築的痕跡,

那是在數年前校方本來打算利用大樹的樹體,蓋一屋樹屋,

當作植物造景,原有活用這棵百年大樹的意思,

校方原先認為當樹屋造成後,就有類似校園標的物的效果,

一方面可以吸引附近的居民來參觀,

二來還展現科技與自然人文的結合,

只是沒想倒在施工幾個月後,文建會協同植物保育團體找上門來,

痛批學校濫用自然自然文化遺產,

兩個團體接著拿出不知道從哪獲得的樹屋設計圖,

在樹屋高度還有居民安全,兒童安全等議題上猛烈攻擊,

此外植物保護團體認為,大樹的樹齡超過三百年,

依法即使是位於校園位址之中,

但是所有權應屬國家,學校只有保管權,

最終學校在大樹周圍拉起了布條,中止了一切工程,

甚至連拆除已經做了幾個月的樹屋都沒做,

就這樣擺了好幾年。


八點的時候教學大樓外,並不如想像中的人多,

在石磚路上,走沒幾步後,李宇哲隨即改變方向往大樹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最麻煩的不是學校內的學生,

而是負責巡邏的校警,只是八點鐘這時候,

校警多半在警衛室裡泡茶看電視吃著便當,

享受七八點間早夜的閒暇,這麼早的時間不太可能開始巡邏。


今天是李宇哲在這裡的最後一天,以後也不太可能常常過來,

更何況要待到這麼晚,回去也不是那麼方便。


走進草皮後越來越接近大樹的李宇哲,聽著地上皮鞋與草地摩擦,

發出的娑娑聲,思緒也開始起伏。


兩年前他剛進研究所不久後的一天晚上,

八點三十是學校圖書館關閉的錶定時間,

不喜歡待到準點再被人員用廣播告知離開的他,

八點二十分上下就已經刷卡離開了圖書管。


他與一般學生一樣從圖書館離開後,順著教學樓的走廊一路走到出口,

那時候的他正籌劃著自己的第一篇小論文,

對著自己短期的未來滿是期待。


踩在石磚路上往宿舍方向移動的他才走沒幾步路,

就突然感覺周圍的溫度降低了不少,

緊接著一股奇怪的感覺,抓住了他的吸引力,

他順著感覺的方向往右一看,

原先草皮上的大樹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漏斗,

城市裡原本因光害無法看見的星空,

浩瀚無邊的出現,

大樹上接天際,下承大地佇立在他面前。


那樣子就像一個斗子,把天空往地上灌入。


他呼吸猛然的急促,雙眼狂眨。


不可能,這是什麼,是看錯了吧?

是顏色誤差造成的視覺錯覺?


回憶到這裡嘎然而止,李宇哲中止了回憶,

他拉開圍在大樹外圍的塑膠封帶鑽了進去。


巨大的樹木周圍滿是當時校方施工沒做完的木頭支架,

一截一截的木梯不太完整的固定在大樹的身上,

他知道一般學生即使看到了他進到這裡,

多半也是抱著不要惹事的想法,不會干擾他。


我的動作不能太過誇張在周圍有人的情況下,

最好就是像個愣頭青,

到處摸摸看看,不要太引人注意。


越來越走近大樹樹身的他心境上愈發忐忑,

從那次看到異像之後,他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份被打開了,

但卻又無法說的清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那個景象,

一切都像神智失常的人看到的錯覺,

但是我心裡總有個聲音,

告訴我這棵樹裡真的有什麼,

不管如何,我今天要查看清楚,

如果今天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東西,

那表示我跟這裡沒有緣,我也可以死心離開。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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