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论赛博朋克
赛博朋克这一文学创作题材出现的背景,是网络的诞生和快速发展。在个人计算机出现之前,奥威尔“技术是暴政的推动者”的观点在文艺界(以及文艺批评界)一直占据主流地位,但到了20世纪80年代,确切来说,到了1984年(这不能不说很讽刺),个人计算机用户才开始意识到,计算机可能会终结暴政,终结国家和政府……到了20世纪90年代,各种网络通信加密方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虽然有蒂莫西·梅和起草《网络空间独立宣言》者等诸多乐观派,另一方面,德勒兹早在5寸软盘盛行的1992年就预言了敞视监狱的超级形态——基于新世代存读技术的超大规模个人数据库,资本和权力将会前所未有地紧密结合。今天的恐怖分子和反对派同样利用telegram对抗无孔不入的情报机构,有的来自民主国家,有的来自其他国家。计算机和网络是会推动人类自由,还是会损害人类自由,即使在2020年的此刻,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但至少在赛博朋克题材诞生之初,无论是《真名实姓》的“顶部”(The Other Plane)或《神经浪游者》的“赛博空间”(Cyberspace),这些饱含秘密的“异托邦”带着与生俱来的鲜明政治态度——你不能控制思想。
High Tech Low Life是赛博朋克的现象,但不是赛博朋克的内涵。网民热转近景破败楼房远景灯光摩天大厦照,惊叹“赛博朋克”,这类照片是用最直观的空间元素来反映现实世界的hierarchy(我们还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这就更搞笑了),而HTLL恰是赛博朋克创作对现实世界hierarchy的讽刺性回应。
高高在上地拍摄并评价HTLL,可说是晚期资本主义的窥阴癖发作,或更难听点,是服膺现状的犬儒。现实中借助技术实现、强化的等级秩序,绝对不是赛博朋克,是赛博朋克中朋克精神的反面:控制论敌托邦。
纯文学层面,赛博朋克创作也可用西方小说的预设立场理解:不作价值判断,着力于展现对象复杂的细节肌理(或曰诗性)。解读作品这个行动,是基于读者的个人价值尺度与前理解展开的,对着现实中的社会格差照片感叹赛博朋克,乍听起来也没啥。但是仔细想想,这样的年轻人真的能领会到非伦理的诗性吗?一群跳着赛博空间忠字舞、以“恨国”为最大邪恶、以政治不正确为荣,在学会如何行使个人权利之前,先学会了用微观权力迫害别人的千禧末人?确定不是因为观看图片的这一秒,误以为自己处在残忍整齐划一的等级秩序、赫鲁晓夫楼、柯布西耶式城市景观、生活空间火柴盒之外,于是特别“赛博朋克地”发出一句事不关己的叛逆感叹,然后立即回到干电池的生活?
其中甚者,尤喜在没有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此时此地,用齐泽克式的暴力分析批判逻各斯中心主义,观其得意状,实为替等级秩序摇唇鼓舌的学术掮客。
伟大的左老嗨玩网导师鱿子曾经说过:沉迷于新自由主义的纸醉金迷,也就忽略了新不自由主义正在我们身边成长,而在文艺创作里描绘不自由是需要非常大的魄力的。我无意在此批评任何一部特定的“赛博朋克”作品或精确到个人的受众,我仅仅重申,硬汉侦探开枪杀人赚大钱狂草性爱娃娃的“Cyberdick”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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