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Day4：天堂與泥土

去年炎熱的夏天，我和B在離島因為工作相識而一起生活。小小的島嶼上有著遼闊的高山與海灣，我們好像因為大自然景象的開闊，很快地就敞開心胸聊天而越來越親近。

剛開始我沒想過會喜歡這個人。他身上很多刺青，看起來又像8+9，完全不是我本來生活圈會認識的人。

我開始對他有點動心是因為他好像會刻意照顧我，讓我覺得他的心中好像有很多的愛。
當我看見他身為廚師，在工作表現上的認真與專業時，我覺得他好像整個人閃閃發亮。

我返回台北後，我很訝異我連續很多天，我的腦中居然一直想念這個人。隔了三四天後，我忍不住主動傳訊息給他，兩人對話才沒幾句，我就直接丟直球告訴他，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我原本想著他可能會有禮貌地拒絕我，沒想到他也說其實對我也有好感。於是我們大概約會幾次後，很快地就在一起了。

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兩個人都覺得很自在與舒服。畢竟是從朋友開始的關係，兩個人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或是談過怎樣的戀愛，我們在離島時都已經互相傾訴了，好像不需要去偽裝或去討好對方，只要輕鬆地做自己就能去愛與被愛。

每次見面的時候，我都會準備一張手寫的小卡片給他。一面寫著我喜歡他的原因，背面則畫上一隻神奇寶貝。我笑著說，因為他就是我的神奇寶貝。

因為他的工作很忙很累，我們的約會大部分都是我去他的小套房找他。他會幫我煮飯，我們會在頂樓的陽台掛上漂亮的串燈，然後一起喝酒聊天。

我們時常傾訴彼此的煩惱與問題，由於我們對原生家庭都有很多複雜的議題，所以我們容易自卑與自責。他說他除了我之外，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哭那麼多次，也從來沒有人讓他說過這麼多內心話，去整理他的思緒。

隔了一陣子，我們之間的問題才開始慢慢地浮現出來。他的煙癮很重而且又酗酒，他還說他好像得了憂鬱症。他除了忙著應付自己的各種身心問題，還時常要處理自己老家層出不窮的事情。

中間我們分分合合了好幾次，其實主動挽回的都是我，我留戀著他對我的好。我留戀他用爸爸的方式照顧我跟愛我，像是他總會擔心我的身體，他總是煮飯給我吃，或是出門買東西他都不准我付錢。

但是，我同時也意識到，我在他身上有太多對於爸爸的投射。
我爸爸恰巧跟他一樣是獅子座，又是廚師，同時也酗酒。

我曾哭著跟他說，如果當我爸爸還在世的時候，我能陪伴在他身旁，聽他多說點話，他是不是就不會獨自酗酒把自己的身體搞壞最後罹患癌症。

即使我對這個人還有很多的喜歡，但這樣的喜歡不足以支持這個關係繼續下去。我知道他的身心問題不是我可以去拯救的，我不應該再一廂情願地用自己覺得對的方式去愛他，因為我好像因為太喜歡他而失去自己的形狀了。

我決定結束這個關係。

我們分開的前一晚，兩人講了四個小時的電話。他說當我提分手的時候，他好像又再經歷了一次小時候被媽媽拋棄的惡夢。我們兩人說出所有的真心話之後都哭了。

最後一次見面時，我跟B要了一支煙，請他教我抽菸。
他看我因為不會抽菸一直被嗆到，他皺了眉頭問我為什麼要抽菸。

「我只是想要感覺爸爸抽菸的感覺。」我說。
「但我不是你爸爸。我會過得比你更好，然後讓你覺得後悔，你也是，你要過得比我更好，讓我後悔。」他說。

我們就像電影「在車上」的那幕畫面，男女主角手上一起點了菸。我們什麼話都沒有說，靜靜地凝視夜空，看著遠方經過的車輛，像是忽明忽滅的流星。

分開後隔了許久，我好像終於明白我與他相遇的意義。
也許我真的該把對父親的愧歉與留戀好好地收藏起來，我真的該往前走了。從來就沒有任何人應該要拯救誰或被拯救，必須先好好照顧自己，才有能力給出愛。

deca joins - 天堂與泥土

在天堂裡認識一片黑暗
在泥土裡掩飾一團混亂
起伏的海平面 我是一艘沈默的帆船
我仍在縫隙裡面 向外窺探
陽光照在無邊際的海岸
眼睛被水流過的痕跡像燈火斑斕

如何遺忘
如何想起
如何改變
不忘初心

你的影子裡面隱藏不住的光
腳步裡有我到不了的遠方
你看見了失誤的背面 我卻只能想像

如何遺忘
如何想起
如何改變
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