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

我彎腰在訪客冊上登記后挂上訪客牌，時隔多年後，不惜跨越千里迢迢，我回到了母校。

我打量著這讓我略帶陌生的校園，所有學校都會在自己畢業後裝修，從破破爛爛的校園變得煥然一新，看來我的學校也不免俗。

微雨朦朦，每每路過之前常去的地方，縂感覺不是滋味。

訪客探訪只可以有兩個小時，我要把過去六年光陰濃縮在這兩小時内，我不停地走，陽光正好映射在玻璃上的時候，才發現，當時的感受，當時的自己，早已在漫漫時間長河中迷路。

曾經開開關關的門也被下一届上了鎖，好像是在跟我説，看看就好，不要去打擾曾經的自己。

我重走了一遍我曾經走過無數遍的路，感覺那條走不到盡頭的長廊好像也沒有那麽長。一切還是熟悉的地方，卻又是那麽地陌生。

我在走廊上慢慢走著，我總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盯著我，我回頭了好幾次，學生嘻嘻哈哈地打鬧著，那麽突兀地，我闖入了一雙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她抱著一曡厚厚的生物教材，也愣住了。

是故地重游，也是重逢。

我的心跳不禁加快，良久才説出一句，“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現在做老師了。”

她點了點頭，淡淡地，“嗯。好久不見。”

往事如烟，可我記憶猶新。

人隨著時間流逝，會忘記各種各樣的事情，借由遺忘生存下去，思念卻如退潮后再沙灘上留下的印記、回南天后墻壁的鼓泡，永遠都會存在。

我隔著長廊沉默地看著她，我什麽都沒有忘，但有些事只適合我收藏，不能説，也不能想，卻又不捨得忘記。

旁邊生物室的魚兒依然靜靜遊逸在水中，日復一日，彷彿時間從來沒有流失過。

她和我是生物科的代表，不知爲何，我總是忍不住注視她，偶爾偷看的時候，卻會尷尬地對上她的目光。

她終於放下從不離手的相機，少有地有機會能夠用眼睛作為取景框，慢慢欣賞著幽光中的魚群。

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問她，魚永遠都是在水裡遊來游去，有什麼好看的？當時，她是那樣回答的：把魚在水裡遊，想成人在地上走，每條魚遊動的軌跡不一樣，就跟每個人的腳步都不一樣，觀察起來確實挺有趣的。

那日，我沒有完整看過任何一條魚的動向，只顧著用余光看她，恨不得眼睛變成取景框，記錄下這一刻她的側臉。

我們產生了一些交集，關係進了一步，也就止步於此。

我總覺得她是人群特殊的存在，也僅僅只是“人群里特殊的存在”而已，然後…便沒有然後了，像是兩個相鄰的湖泊發源的水，我們彼此都都聽說過對方，卻沒有相交，有時會在一個思緒飄渺的時候，意識就像是遊離的絲線，飄蕩著，都被吸引到對方身上去了，就這樣漫無邊際地想著、念著，慢慢地回憶著，扣著回憶之中的細節。

以往是我看她，如今卻是她看我。

年少時的鮮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年後的壓抑，我的靈魂越想傾訴，我的喉嚨越發緊。故地重遊但終不如往，我們之間像是隔了一面永遠看不見的牆，正如對彼此複雜的感情無法明說，一輩子縈繞在心頭，牽制著對方無法忘記，無法不去思念，無法不去想像，只能入圖般回望。

我推門走進了生物室，她也默契跟了進來，我們始終沒有再對視，有的只是趁著對方看魚的斜視與偷偷打量，像是一種怕被發現後所要面對的窘迫。

魚兒仍在水中游，但魚群的軌跡與從前來時並不一樣，或許我們彼此之間的軌跡也變了吧。

故地重游就像是刻舟求劍，只有那年勝過年年，我現在卻無比想回到那個故地。

在歲月的長河裏，多少人一次次返回某個節點，想找尋失去的東西，但是只能站在船邊徘徊，失去的東西永遠不會回來，因爲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

那一刻，我想，就算我坐上那時常坐的公交車，卻始終無法到達那裏；那幾條小魚的軌跡我再也無法看到。

End.

很混沌的意識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