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病房日誌】Day 3 憤怒

兩謙 Ruth

2023 年 1 月 27 日

IPFS

「幹…」模糊的髒話，我摀著眼哭了；一旁的大家抱住我，說道”沒事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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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18. Sun.

“嗶”~是磁扣感應的聲音，治療室的門很快地被打開。

「早安兩謙」護理師邊說邊和保全一同走了進來，嫻熟把綁在我身上的那些約束拆開。

我扶著床緣慢慢爬起，由於整晚沒翻身導致身體微微發麻，「小心哦～慢點～」我知道藥效尚殘在體內，暈暈的站起抱著被單緩步回房，沒了前一晚的哭鬧，留下的僅是默不吭聲的平靜。

洗漱過後，呆坐在長椅，明明才過了兩天，為什麼現在的我模糊不清，我望著牆上大大的電子鐘，六七點的早晨安靜的空白。發呆片刻保安大哥和另個護理師一同去了隔離室，妤在他們身後被領了出來。「你怎麼也被抓走了~」我看到她便衝上前一把抱住，看來我們昨天都一起爆掉了呢 (苦笑)~

「我和你說~裡面是藍天白雲的天花板，還有塌塌米木板，然後我被綁在床上有夠諷刺。」妤話語剛落，我們便大笑了起來，這裡的日子，似乎只能用這樣的調侃來當作陪伴~

早飯過後芯也爆掉了，過了一晚她同樣沒睡好，但晚上沒被發現，早上的抓痕和來檢查傷口的護理師，就知道等等換她了，一樣如此熟練的注射，目送她被帶往治療室。

後來總覺得…每當我回想那些情景還是會下意識地後怕，儘管我們的言語盡是調侃、揶揄。但內心都清楚的知道，難過的事，還是要笑笑地說，這樣日子才能好過些。

【這是正常的對待方式嗎 ? 】

早上時間大多都在補眠和打發時間，直到下午近傍晚，一個妹妹C躺在了長廊地上。

「你怎麼了C~」「我四肢無力發冷…」旁邊的姐姐也順帶補充，我們便去了護理站告知護理師，「那個…不好意思，C好像不太舒服，她躺在地上四肢無力」

「喔~那就讓她躺在那裡，你們不要踩到她就好」護理師答

“嗯???我有沒有聽錯???” 在心裡os後還是默默回去，然後圍在C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芯跑去搬了她的棉被，「這樣比較不冷」她總是如此地貼心善良；隨後大家開始幫她按摩、半開玩笑說有沒有感覺了。不過漸漸地C換氣越來越頻繁，看她喘不太到氣，麻麻再度到護理站詢問護理師要不要過來看看，但我們依然得到不要管C的答覆。

(補充 : 麻麻是年紀稍長的人，相較我們來說因為住院時間長了，情緒也較為穩定，所以以她的年紀與穩定度，醫護人員應該是要留意及注意的。)

隨著C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們把她厚重的背心、外套稍微拉開點，也明顯發現她的嘴唇開始發白，「那個...C好像真的很不好，你們要不要有人來看一下，她有點吸不到空氣的感覺。」和妹妹們再度跑回護理站，明明僅是直線的距離，明明她們手上沒有正在key的資料、沒有正在分發的藥物和換班交接的繁忙，明明她們在聊天，為什麼沒有人願意來幫忙 ? 只要走過來一下就行了呀？

我意識到我的憤怒，漸漸地往上攀升。

負責C的主護在第三次的告知下才走了出來，「欸你現在是怎樣 ? 」護理師走過去對C說，C只好再詳述一次所有經過，「喔…那你就躺在這裡休息」隨後走了，留下滿臉錯愕的我們。

幾個人圍在C旁邊，提議到要不把它搬上床，總比地上溫暖許多。「不行 ! 我們不能動她，要給醫護人員…」稍長的姐姐有經驗的提醒我們。

我看不慣無所作為，也隨著憤怒往護理站咆哮，「你們再不管、再不過來，我們就要把她抬走了。」這是活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如此憤怒的對外人發火 (殊不知後來幾天更為折磨)。

咑咑咑咑躂躂躂躂…，「都不要動!!!!」「我剛剛不是去看過了嗎 ? 什麼叫再不過來？」隨後是其他護理師和保全大哥，拖起C往治療室走去，「幹…她們要綁C…有什麼毛病…」我僅剩糊話，眼睜睜看著人被拖走。「幹…」模糊的髒話，我摀著眼哭了；一旁的大家抱住我，說道”沒事沒事的…”。

(備註 : C後來被關了幾小時就不大確定了，後續的發生在後面有了溝通，但我是依時間軸紀錄，所以這是尚未理解與溝通的當下真實感受)

【溝通 — 住院醫師”周”】

晚上，妹妹們的住院醫師值24小時班，就叫她周吧！我們聊著剛剛發生的事，說明事情經過和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行為。

(備註 : 住院醫師算是最初階的醫生，他們還沒分發到各科別裡，有點類似實習的概念，但住院醫師通常是最願意聽我們說話的，就這裡遇到的來說~)

周 : 「因為C之前就常有這類行為，像前幾天她頻繁向護理站借耳溫槍，可能護理師透過監視器覺得不需要處理，這種方式可能是在博取關心等…」

我 : 「但她前幾天也確實是低燒，或也可能是慮病症，那些不舒服的心理感受就是會反應到身體上呀！她也許就是需要當下有個醫護人員告訴她沒事，或是關心一下她，況且護理師沒有在忙呀~」

周 : 「噢 ! 但C也是有錯在先，因為昨天她們好不容易借到機器，可以做完整檢查，但C檢查到一半就說沒事，然後跑去唱歌了，可能他們也是這樣判斷她還好好的吧。」

「嗯…」我的腦袋慢慢跑著，點了點頭。

周 : 「但你也說服了我一半，我們一半一半(笑~)，別生氣了啦！」

【瑣碎的快樂】

晚飯過後，我、芯、妤三人擠在芯的床上，周聽著我們嘰哩瓜啦，但大多是陪陪芯，芯的狀況不穩，但明天她和妤都要出院了；我們一起說笑，一起躺在床上講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你被孔姊姊看下面~”，“你不要吵你還不也被大小姐看光光”，“你們兩個都不要吵，我都沒被看勒” “喂~尊重喔尊重XD”。

我看著她們，也心疼她們明明年紀這麼輕，怎麼在這裡；我無法想像她們的經歷和痛苦，正如所有人皆無法真正地感同他人的身受。

「給你小分身，今天要乖乖睡~你們兩個也是，不要被關啦」周離開時留下可愛娃娃，她說那是她的小分身。「對啊~你今天要好好睡，不然我會孤單」旁邊床的麻麻也附和著。

【深夜厲語】

半夜又到了我低落的時間，腦袋瘋狂運轉，停不下來；我思考著晃悠著到外頭，小夜過後換了大夜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想溝通，我需要讓他們意識到人都是會犯錯的，今天的事今天解決，我想趕快處理完這些，但後來才明白，有些時候僅剩無力和匱乏，你什麼都做不了。

“你幹嘛，現在不是會談時間”
“我知道...只是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我覺得你們處理不當 想跟你們說”
“我說了現在不是會談時間”
“我沒有要會談...”
“那就回房間睡覺，還有你會住院就是有你的問題，你自己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人際、學校、工作都沒問題嗎？沒問題幹嘛來這裡？”
“沒有...我只是因為原本的包裝沒了，太多事情的發生，所以承受不住，我人際沒有問題、學校也都適應的很好、還有打工”
“那你幹嘛傷害自己”
“我現在沒有呀…”
“你不是自傷和自殺意念進來的”
“我傷害自己只是防止我死掉 這樣才可以活下來”
“噢所以...你傷害自己你爺爺會開心嗎？拜託想想你家人好嗎？”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爺爺在10月中過世，因為他們都有會談資料，所以她提了我爺爺)
“跟他們無關，我愛他們，但不要用這些無謂言論來告訴我怎麼活比較好”

進房以後咬著棉被大哭，啊...我說的會有人明白嗎？

我受傷了！然後被更多的傷害疊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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