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Translation|關於翻譯的碎念:定義、失語和罪疚
“You almost feel a little bit guilty because when you’re writing in English and when you write about Hong Kong, your home, your own culture, you’re actively engaging in translation,” he said.
「你不免感到有點內疚,因為用英文書寫,書寫香港、自己的家鄉和文化,實際上是種積極的翻譯行為。」他說。
19歲香港學生Eric Yip憑詩作〈Fricatives〉贏得英國國家詩詞比賽(National Poetry Competition)冠軍。報道一出,便引起不少討論。詩中關於語言、權力、殖民和離散的思考,隱藏在平淡日常的描摹中,一來一回形成獨有的張力。詩作賞析實在不敢亂嚟,但Eric訪問中提到「內疚」和「翻譯」,似乎卻暗示了語言、翻譯和身份的關係。
為什麼用英文書寫香港會是種「翻譯」?究竟「翻譯」應該如何定義?
在一般認知裏,翻譯是兩種語言間的轉化,譯者以原文為基礎完成譯文。但廣義而言,詮釋學之父施萊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則認為「每個話語詮釋的過程都是翻譯」(There is translation everywhere where we have to interpret a discourse)。無論是與外國人以外語交談,或是嘗試理解某種地方方言,甚或當你回想自己過往寫下但現在已無法辨認的字跡時,「一切溝通某程度上都是種翻譯∕理解行為」(any communication is an act of translation/understanding to a certain degree)。他甚至指出,「最難的翻譯未必涉及外語」(The most difficult one is not necessarily the one concerning foreign languages)。
照此來看,Eric用英文書寫香港,將腦內對香港的記憶和理解轉化為詩,將中文世界發生的故事,以另一種語言呈現給外國讀者,這都是翻譯的過程,而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實際上,這種翻譯每天都在香港人身上發生。我們用廣東話交談思考,書寫時卻需轉化為書面中文,漸漸形成一種無意識的「自我翻譯」(self-translation)習慣,往往令我們在急於表達某些難以言喻的感受和經歷時,陷入「失語狀態」。
有趣的是,這種「失語狀態」反而能令人在無從言說的空白裏思考和發掘語言的另一種可能,就如韓麗珠所講的,「一種夾雜著廣東話的神髓和態度,英文句式留下的痕跡,以及國語規範所合成的,香港式的中文書寫」。而這種獨有的語言,建構了香港獨有的文化和身份認同。
那麼Eric所說的「內疚」,會否也源於這種翻譯過程中的「失語」——複雜的情緒鬱結於心,難以用另一種語言完整重現,當中缺失的碎片會是他迷失的部分嗎?(作者在訪問提到「But for the speaker, something is irreversibly lost in that restaurant. I think the poem is my way of figuring out what that exactly is.」)抑或如他在訪問中提到,是種「倖存的罪疚」(survivor guilt)?我們當然無法考證他內疚的原因,但這種反思也正好突顯了語言與身份的關係。
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同時建構著文化和思維情感,構成身份認同的重要部分。當離開了某種語言環境,進入另一個語言世界,人可能會漸漸形成另一種思維模式,試圖適應另一種文化。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認為,學習不同語言能讓人以不同思維模式作更全面的思考。但對於離散族群而言,夾在不同語言文化間的模糊邊界,往往也需面對不同程度的身份掙扎和焦慮。而每次翻譯(狹義上),他們都最直接赤裸地感受兩種語言文化間的差異,那些意識形態、價值判斷和共同經驗的差異也令他們在「不可譯」和「無法譯」之間感到無奈自責。
說了很多與詩作無關的事情,只是想趁此機會梳理一下翻譯、語言和身份的關係。探索的路還很長,這裏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希望各位和L可以繼續啟發我,haha~)
【傳送門】 💬
📎The Poetry Society|The National Poetry Competition 2021 Winner is Eric Yip (Mar 31, 2022)
📎端傳媒|韓麗珠(2015年12月5日),【粵語篇】韓麗珠:重複失蹤的內語
📎明周文化|Westley Wong(2020年7月10日),語言的牆:翻越思維屏障
📎The Guardian|Sarah Shaffi (Mar 31, 2022), National Poetry Competition Has its Youngest Ever Winner
📎Antoine Berman (1992), The Experience of the Foreign: Culture and Translation in Romantic Germany (pp. 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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