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吉爾1940年6月18日「Their Finest Hour」致辭
譯：鎮棠
【英國首相邱吉爾於1940年6月18日演說，觀乎互聯網絡，僅見一簡體試譯文，現參考申報、南洋商報1940年6月19日譯法，補足並譯出全文，如有訛誤不妥煩請留言雅正為要】
日前，余談及我方之巨大軍事災難，其時法軍總司令部已悉法國戰線於色當與默茲河上已為德軍徹底突破，卻未能從比利時撤出北方軍隊。此一優柔寡斷導致法國損失十五、六個師團，並在關鍵時期使整支英國遠征軍無從發揮其威力。英陸軍及十二萬法軍陷於鄧寇克者，確為英國海軍所救，脫險所喪失者，惟大砲、車輛和現代裝備矣。此一挫折，不得不費數週方能恢復，而在此數週的前兩週間，於法國之戰役就已告敗。思厥法軍於此役頑強抵抗、挫敵所造成之巨大損失，令敵軍明顯疲憊，二十五師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的精兵殆能斡轉局面。然而，魏幹將軍不得不在彼等缺席下作戰。只有三個英軍師團或同等部隊能與法國戰友並肩作戰。雖遭受嚴重損失，但作戰甚佳。我方已盡所能，增派每一名英兵赴法，以便重新裝備彼等部隊並運輸軍需。
誦述此等事實非為互相詰責——此舉純屬無益，甚至有害，吾人擔當不起。余誦述乃為解釋以吾人在此大戰中本可擁有十二到十四個師團，何故只得三個師耳。凡此一切，余均束之高閣，待史家他朝從中挑選文獻，而有公論。吾人必須放眼未來，而非糾纏過去。此道理某種程度上亦適用於國內事務。許多人欲於下議院就政府與議會（彼等亦置身其中）之行為造成此災難而提起調查，試圖控告該等負責指導國事之人。此過程不但愚蠢而且惡毒。在其中者為數極眾。人人皆應捫心自問，審研其言論。余常自省所言，捫心自問。
余深信若吾人於過去與現在之間針鋒相對，便將發現吾人已失卻未來。是故，余不許本屆政府閣員中，有所軒輊。此內閣組於危急之際，旨在團結各黨派與各界意見，並獲國會兩院幾乎一致擁護。我等閣員刻正立於一致，受下議院監督而治理國家、繼續奮戰。但此時此刻，諸君務須尊重每位每日勉力奉公之大臣；屬下須知，其領袖非可受人威脅者，非今日在此而明日將他去之大臣，但彼等指示須獲確切而忠實遵從。苟非如此，吾人決不能應付在吾人當前之大事。在此公眾壓力下，今天下午苟議會延長辯論，余不認為有利於下議院。尚有許多將能於短期內明朗化者，而目前則尚未明朗也。吾人將於星期四舉行秘密會議，余意如有誠摯意見欲為發表，苟有機會，且下議院可討論重要問題，毋懼危險之敵人於翌晨得以讀及，事必較佳。
兩週以來，法國所發生之災難性軍事事件，余並不感驚詫。兩週前余已盡可能明確告知眾議院戰況可能急轉直下；余彼時已明白表示，無論法國狀況若何，毫不足以影響不列顛與大英帝國繼續戰鬥之決心，「縱鏖戰經年，縱須孤軍作戰，亦復如是」。數日以來，吾人已撤走法國交通線上大部分英軍；自戰爭開始以降，派往法境之英軍有八分之七——即四十萬士兵之約三十五萬——已安然返國。餘員現仍與法軍就地作戰，並在當地與敵軍之戰中捷報頻傳。吾人亦已帶回過去九個月在法國累積之大量物資、步槍及各種彈藥。
是故吾人今日在此島上擁有極龐巨之軍力，包括所有訓練有素、最精銳之部隊，其中包括數千名利用其優良素質，對付德軍，並無遜色之處。不列顛今有枕戈之戰士，超過一百二十五萬人。另外尚有地方義勇防衛軍五十萬人，惟只有一部分已配備步槍或其他槍支。吾人已將每名擁有武器之民眾納入我防衛軍中。吾人預計所持武器不旋踵將大幅增加，為此吾人打算立即徵召、演習和訓練更多人員。未奉令獲徵召入伍者，或在軍械製造業務部門工作者（彼等影響無數），在未徵需召用前，將繼續從事原有工作，此即為效力國家之最佳法也。吾人並有自治領之軍隊。加拿大軍隊前已在法國登陸，但今已安全撤出，雖感非常失望，但秩序井然，並攜同所有火炮及裝備。此等自治領高級部隊現將參與保衛祖國。
余嘗就此等大軍情況闡述之，但引起問題，謂︰何故彼等並未在法國參與戰役？余必須明告諸君，除於國內受訓及組織之若干師團外，只有十二個師團具備充足裝備赴國外作戰。此完全符合法方預期在戰爭第九個月時可赴法作戰之數量。國內之其他英軍對於拱衛本土，殊有價值，兵員必會每週穩定增加。故此時若侵襲我不列顛，敵軍勢必大舉渡海運輸兵員，運兵之後則定須維持輸送大批軍火輜重——此必是持久戰矣。
此處則需言及我海軍——吾人且有海軍也。有若干人等似乎已忘記我海軍，吾人必須提醒之。三秩以來，余素關切由外入侵可能性之討論，並且在上次大戰爭之發軔時，代表海軍部，負責遣送所有英正規軍至海外參戰。此舉兵行險著，因為吾人之地方軍適經徵召，未經訓練。故此島上曾有數月來尤缺戰鬥部隊。當時海軍部深信其能阻止大規模入侵，雖德方擁有龐巨之戰列艦隊，有十對十六之比，且能於任何一日大會戰，而今德方值得掛齒之巨型艦艇，其數僅二——山豪斯號和格奈森瑙號。吾人亦得知，意大利海軍將在此等水域出動，並著眼制海權。若彼等欲認真實行此計，余欲謂吾人將欣然向墨索里尼提供穿越直布羅陀海峽之途徑，俾其自由且受保護而通行，使其擔當所渴望之角色。英艦隊確感好奇，極願知意方能否達到其上次大戰之水準，抑或已經衰退。
職是之故，余以為就大規模之海上入侵而言，吾人於今日所應付者較上次大戰之任何時期，以及較此次戰爭之最初數月中吾人其他軍隊受訓及英遠征軍赴海外更有餘力。現在，海軍從未假裝能夠阻止敵軍在某個黑夜或有霞露之早晨，在海岸數處突然五千或一萬人漂洋登陸繼而侵襲。海軍力量之效果（尤於現代條件下）取決於入侵軍隊之規模。鑑於我方軍事實力之強，德軍必須以大規模作戰方能取勝。若屬大規模登陸，則我海軍必可覓之、遇之、殲之。如今，吾人必須記取，德軍縱有五個師團、裝備輕盈，亦需要二百至二百五十艘艦艇，而憑藉現代空中偵察和攝影技術，要集結、指揮、統領此種艦隊而渡海進攻，殊非易事。婉言者，此艦隊甚或灘岸未見而早遭攔截，全軍覆沒海中，葬身魚腹，甚或更慘烈者，德軍正圖登陸時，兵員武器盡數炸裂。我軍尚佈下巨大水雷系統，近日已加固之，知所安然通行者，惟我軍耳。若敵軍欲穿越雷陣，海軍則必摧毀彼掃雷艦與遣作保護艦艇之部隊。英制海權之強無匹，達此目標易如反掌。
此等論點屬正常而久經檢驗試煉者，吾人多年來於承平與戰爭時期所依賴者。惟今重中之重，乃敵軍可有新法迴避此等可靠保證。雖狀甚奇怪，但海軍部仍予此關注，部中首責當數在敵軍大規模搶灘前或抵岸時殲滅之。容我不贅，否則敵軍或於此取得靈感，創出前所未想之新法，果當若此彼等必不透露半點風聲以相交換。余必須申言者，則以敵人極度狡詐，詭計多端，故我方務必就克敵一事時時自惕自省。下議院諸君大可放心，大量幹將刻正殫精竭慮，發揮創意，戰術上訓練有素，完全與時並進，運籌演謀，應對敵軍。克敵時務必自惕自省，蓋因敵軍計謀狡詐，必無奸不作。
許多人問道：英海軍何故不能阻止德國大軍越過斯卡格勒海峽進犯挪威？但英倫海峽與北海情況，與斯卡格勒海峽完全不同。斯卡格勒距英路遙，我軍遂無法空中支援水面艦艇，故吾人靠近敵方空軍主力時，被迫只用潛艇。吾人水面艦艇無法前去徹底封鎖海峽或阻斷登陸。英軍潛艇固傷亡重大，縱憑本身力量亦難阻德犯挪境。另一方面，於英倫海峽與北海，英佔優之水面部隊可與潛艇相配合，得以近距離且有效之空中支援下採取行動。
言及空中支援，自當提及空襲之大問題，以及英、德空軍之間旋將開展之空戰。除非皇家空軍徹底喪失制空權，空中不致發生超出我軍殲敵能力制抑外之侵襲。同時，敵軍或會派傘兵攻擊、空降兵企圖降下。不論在空中抑於地上，若此等兵員以任何條件希圖續戰，吾人咸應熱烈迎迓。但最大問題，厥為我軍能否摧毀希特勒之空中武器？當然，最低限度，吾人現無等於吾人最強勁敵人之空軍，此實至堪惋惜者也。但吾人有一強大之空軍，若干激烈空戰中，就其所遇之人員與各式飛機質素上，英空軍均遠較敵人為優。我軍在法國處極下風，並在野戰機場周圍損失許多地面飛機，惟縱如此，我空軍在空中仍能造出一比二甚至一比二點五之戰損比。鄧寇克一役中吾人確已擊敗敵空軍，獲得當地制空權，日復日造出一比三甚至四之戰損比，挫敵甚眾。一週前鄧寇克大撤退之相片料想諸君咸已睹之，我軍麕集灘上，列隊登船達數小時之久，德空軍本可乘此機而奇襲之，惟吾人安候登船，蓋因德軍已全失制空鄧寇克之希望。
拱衛此島時，英軍作戰優勢甚倍於鄧寇克之時。我軍有望於鄧寇克之一比三或四之戰損比上，再上層樓。戰必有傷，吾人當冀受傷飛機與機師平安登陸。奇哉怪也者，現代空戰中，縱屬傷機，我軍機師仍能安然登陸。遭攻之時，兩者皆不免墮地，但凡成功抵境者，性命尚存則可徐圖再戰。敵軍戰機與輜重，今一損則告殫亡。
在法境之大戰役中，吾人不斷遣送戰鬥機與轟炸機，強援不斷；但雖有種種壓力，吾人絕不許我空軍全部戰鬥機力量耗盡。此一決定雖堪痛惜，但亦屬正確之舉，蓋縱投入全部戰鬥機力量，亦難斡轉法國一役戰役而彼境淪陷之命運。我方戰略有所破綻，而敵裝甲縱隊戰力非凡，前所不見，且德陸軍兵力龐巨，故吾人戰敗。此役倘出一意外，我戰鬥機部隊或全軍覆沒，則吾人今將陷極嚴之災禍矣。但如今，余欣稟下議院諸君，目前我戰鬥機實力強於德空軍者，遠勝曩昔，而德軍損傷慘重；因此，余堅信吾人必能在較吾人前此所經歷為更佳之情形下續於空中作戰。余對戰鬥機師之功績，常抱切切期待。出類拔萃之青年戰士必幸不辱命，拱衛國土家園、摯愛親朋免受戰火侵擾。
敵轟炸機部隊料必於近日轟炸我國土，而彼人數較我軍為優，此殊確實，但吾人之轟炸機部隊亦甚龐大，定將以此不斷襲擊德境各軍事目標。當前艱困，確不容小覷，但余堅信我沙場豪傑定可如巴塞勇士，昂然應對，堅守其志，一如世人。此戰定決世界前途，一國男女皆能各展所長，戮力報國。此時此刻，我國人民無分階級、崗位、職責，記取此名句當有用處︰「永垂史冊一刻，此君所為、所表確不凡也。」［語出：Andrew Marvell 一首頌詩 An Horatian Ode upon Cromwell’s Return from Ireland 中兩句，形容查理斯一世被處決］
余以為際此向下議院與我國，述說不屈奮戰堅定而務實之理由，乃適合不過。許多人或謂︰「輸贏沉浮亦無所謂，不過寧死不降暴政。」余不欲疏遠此等論者，且欲彼等安心︰我海陸空三軍謀臣皆認為英國應堅持禦敵，勝利之日可期。余亦已告知英聯邦各自治領，並充分徵詢之，彼等雖遠隔重洋，唯仍依我法統典章與文明，本可自擇其途，唯仍忠藎故國，因同喜悲而感動，吾人遂不惜一切以捍衛吾人之使命與榮譽。位位皆已徵詢，而覆函之總理有加拿大之麥堅慈總理、澳洲孟濟時總理、紐西蘭傅禮澤總理，以及南非總理史末資將軍——史將軍雄才偉略，遠慮深謀，處南非之遙，仍盱衡歐局，確一時俊傑也。諸揆均來函述稱其代表之民選政府，集合公意，以表支持吾人續而奮戰之決定，並稱同心同德，堅持到底。吾人刻正遵此而務之。
吾人今可自問︰自開戰至今，吾人之何等勢態愈見困厄？德軍已佔西歐沿海泰半，蹂躪小國無數，致彼更可乘機空襲，而我海軍之憂亦大增矣。然此對我遠程海軍封鎖之威力，不減反增。同理，意國參戰，我遠距封鎖之威力更可加強。此舉可補亡羊之牢。法國能否堅抵德軍尚未可知，但若投降，德必藉法之軍力與工業，大舉進攻。先前已向下議院闡明因由，故此德欲利用彼等力量斷非易事。若德軍進犯迫在眉睫（此殆無疑問），吾人今不須維持駐法之大軍，遂可𪊽集強而有效之部隊以迎德之進犯。
希魔若迫使降國工業入其魔爪，彼之軍備產量定然倍增。然則此斷非一朝一夕即可造就，而美軍之後勤、彈藥源源不絕送至，大可心安；各自治領與敵軍無法轟炸之地域亦將越洋運載戰機連機師，馳援我軍。
綜上所述，入冬前此等因素難損我方勢力，冬寒則會拖累納粹德軍，蓋因近乎全歐人民於魔爪下皆正掙扎挨餓。納粹雖殘酷無情，但此一拖累將予彼等重創。吾人務須記得︰吾人九月三日起對德宣戰起，彼即可動用全數空軍狂轟濫炸斯土，連帶採取各種方式進犯。法方縱欲止其所為，俱無能為力。因此，數月來本島向處德軍空襲之威脅之中，與料想者大同小異。然而我軍亦力臻防禦之法，並發現我方具開戰之初不曾料想到之確切優勢——即英戰機、機師之單兵戰力遠勝德軍。
列表總計之，甚或以至灰心目光審視此等風險，我軍絕無理由倉皇與絕望，而絕有理由保持惕厲與堅毅。
上次大戰首四年間，盟軍亦嘗一敗塗地，軍心渙散。吾人恆懼屢戰屢敗、兵敗將亡、屯蹶否塞，事事俱可望不可即。德軍固嘗節節勝利，昂首於所破之城上，然至最末一年，盟軍士氣較諸德軍高昂。彼時吾人不禁自問︰何以戰勝？可解答者無一。戰至最後，大敵忽成強弩之末，潰敗而降，而我軍則喜不自勝，失卻良機。
法國戰況若何、國內與帝國諸土禦敵戰事之長短，今尚未可知。惟若法政府苟不依英法條約義務禦敵（英方未嘗覺可解除法方義務），即失卻良機、委棄前途。一應諸多法、英人民所願，下議院將於法國史上最黑暗之時宣讀一歷史宣言，宣告此戰中，英國願締結英法聯邦，英、法兒女皆成聯邦公民，屬同一國籍。不論法國、法國政府或其他自稱法國政府者若何，我不列顛島、大英帝國與法國人民之盟誼永存。若吾人今需嘗法人之艱苦，則需效其勇；若勝果得嘗而辛勞得報，此果亦由法人共享之，俾使處處自由得以恢復。正義訴求不減，斷不畏葸。捷、波、挪、荷、比國人已共襄此務，戰後彼等得重享自由。
魏幹將軍所言之法國戰役已過，余料想不列顛之戰將肇。基督教文明之存亡咸賴於此戰，吾人日常、制度與帝國之賡續亦然。敵軍必旋即洩其忿於吾人之上，希魔深知若不征服我土，彼定戰敗而亡。吾人若起而抗之，全歐得保自由，晨光得普照大地。但若吾人戰敗，連同美國與吾人所知所念之一切，普世均將墮入新黑暗時代之深淵，而歪亂科學之昌盛必令黑暗更趨邪毒而長久。故吾人應毅然振作，盡吾人職責，故吾人以此自處——若大英帝國與聯邦尚可存續一千年，則吾人將仍謂：「此時為英國最輝煌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