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和死之间
今天是我的生日。原本一切是很顺利的。加州早上五六点是国内晚八九点,两位学员结业,我希望能亲自把证书发出来。凌晨一点睡下,原本觉得早上恐怕起不来床,没想到六点出头自然醒了,正好可以赶上结业仪式。
因为睡得少,有些头疼,上午磨磨蹭蹭终于把拖了好几天的稿件写完,觉得一件心事落地,晚上可以踏实地睡上一觉。傍晚,丈夫和我接完小孩,开车到了蛋糕店,打算买几块生日蛋糕。
走到蛋糕店门口,我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很长的短信。看到发信人,我停住脚步,仔细读下去。发信人是一位姑娘的男友;她去年下旬在淋巴查出癌细胞,之后一直在接受化疗。知道消息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给她发微信,询问她治疗的进展。她告诉我自己因为癌痛,哀求护士给止痛剂,而护士不知道为何下午才给药,疼得她痛不欲生。再过几周,她告诉我自己脖子上开刀了,心情沮丧,觉得伤口不好看,以后穿什么衣服都遮不住那道伤口。那次手术后,伤口一直没有痊愈到可以进食,她告诉我自己听见水果的名字都会馋得不行。后来,她不得不接上胃食管和化疗输液管。慢慢地,她的回复越来越迟,然后她说化疗的日子太难熬了,她便很少看手机,让我有事可以联系她的男友。
三四月份的时候,她的男友告诉我,他们都不愿放弃,使用了新的药物。她对新药物过敏,只能减缓每次输液的速度,但整体进展顺利,身上所有肿瘤的体积都变小了。我们都默默祈祷药物生效。
八月他没有回复我的短信,我很担心,辗转找了一位认识那位姑娘母亲的阿姨询问,阿姨说她的母亲没有多说,只说她还在治疗。在那之后,我一直觉得有一颗不定时炸弹在头脑里滴答作响。实际上,这不是死神第一次逼近。七年前,她刚拿到美国一所大学的offer时便得了凶险的疾病,九死一生。六年后,她刚刚在美国得到实习机会,又突遇癌症。那天我们聊天时,她问我,姐姐,为什么我这么不幸?我无言以对,只能安慰她,先专心治疗。
然后就是今天那条很长的短信。她的男友写道,很抱歉上次我的短信他一直没来得及回。这几周以来,她的情况持续恶化,不得不用上呼吸机。今天早上,她的病情再次恶化,医生加大了呼吸机支持的力度。如果没有奇迹的话,她可能很快就会离开我们了。
我站在蛋糕店的门口,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一阵。每个字都懂,但还是太快了,太荒谬了。眼泪有自己的意志,我在蛋糕店门外大哭起来,走到一边的路缘上坐下,乱七八糟地擦眼泪。小孩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去买蛋糕。后来我们开车回家,小孩急着想吃甜食,我们则悔恨寒假没有去见她,也许就此错过一生。
七年前那次疾病几乎摧毁了她的免疫系统,医生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书,但她还是挺过来了。她爱美,出院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吃饭,她戴了假发,说话活泼风趣,语速很快,交谈间能感到她的聪明。耽误过的学业她又一点点补了回来,出了国,读完硕士,还在竞争激烈的东部找到了实习。我不知道她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做到这一步。然而命运的手轻轻一推,就把七年间一片片垒起的骨牌全盘推倒。每每想至此,世事若按神意运转,我便不能原谅。
然而人面对那无可抵抗的死亡,也只能向四面八方祈祷,徒劳地企图抓住流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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