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一切都剛好

「請問您是否確認這張新臉孔？」系統以愉快的語氣問道。

「是的。」江美宜冷淡回答。

「新臉孔經已確認。請問您是否確認讓我們回收您原來的臉孔，以享受新臉半價優惠？」

「⋯⋯是的。」

「請注意，臉孔回收後，其使用和銷售權將歸本店所有。若您同意的話，請把意識上傳至本店雲端。」 

她深呼吸，閉上眼。

「更新程序即將開始，三分鐘內您將會煥然一新！若您於2039年4月16日前再次惠顧，將可享九折優⋯⋯」

兩分半鐘後，她中斷了那喋喋不休的宣傳，讓意識離線，張開眼，走到臥室的鏡前審視自己。

她想起顧白曾在鏡前跟她說過：「美宜，我們真是天造地設。你看，抱著你的時候，我的下巴正好碰到你的額頭呢。」

「我不會太胖嗎？」她噘嘴。

「才不會，軟綿綿的，抱起來才舒服。」

「那臉孔呢？有甚麼想我微調嗎？」

「你完全不需要改變，現在的你，一切都剛好。」他輕吻她泛紅的臉龐。

此刻，江美宜的臉卻有點蒼白，不知是因為剛剛換了張新臉，還是因為憶起了往事。

這些年來，她的臉孔和身體都是原裝的。她喜歡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像極了母親，還有高挺的鼻子，帶有幾分父親的英氣。

她跟顧白的新女友有過一面之緣。她的容貌以千禧年代某女星的原臉作藍本，放大了眼睛，加深了酒窩，看來比那位女星更甜美。

於是江美宜也選了那位女星作樣辦，眼睛弄得稍為下垂，鼻子稍高一些，也加了酒窩，嬌俏得來又有幾分惹人憐愛。

她不太熟練地替那張陌生的臉孔化妝，然後穿上了顧白喜歡的那襲連身裙。

傍晚，她約了他碰面，取回以往放在他家裡的私人物品。

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達，她在咖啡室選了他習慣的窗邊位置。 

她把意識上線，想看看新聞，預備些可聊的話題。

新聞提到：「早於2015年，未來學家Ray Kurzweil已預言人類於2030年代便可按個人喜好隨時改變外貌。根據2036年最新統計，已發展國家每人平均擁有3.9張臉和2.8個軀體，隨著服務越來越普及⋯⋯」 

「美宜？」傳來顧白爽朗的聲音。「你換了張新臉？」

她離線，抬頭望向走近她的男人，故作輕鬆地笑道：「對，好看嗎？」

「不錯。」他無意深究，只把手中的紙袋放到桌上，「這是你的書。」他不明白她為何還在看書，而且是實體書，更不喜歡她總是把書留在他家裡。

感到他的敷衍，她有點受傷地別過臉，但沒錯過他愣了一下神。

他的腦海閃過女友傳來的新訊息，說現在正過來跟他會合。

「不好意思，我剛收到公司傳來的訊息，要先走了。」他沒多看她一眼。 

他離座後，江美宜悄悄尾隨他。

顧白和女友一碰面便纏綿相擁，場面一如他以往跟江美宜熱戀的時候，江美宜甚至覺得那畫面過於眼熟⋯⋯

她不禁走上前幾步，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BB，你換了張新臉？」顧白把下巴貼在她的額上，聲音似抺了蜜一樣。

「今天新上架的，我只微調了眼和鼻，好看嗎？」 

「當然好，一切都剛好呢。」他滿意地笑道。

封面圖片：Photo by Maxim Kharkovsky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