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白(轉生前篇-黑)

《轉生前-黑》

戰火連綿，硝煙瀰漫，震耳欲聾的聲響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一位少女蜷縮在角落，空洞的雙眼映照不出任何色彩。

手掌緊緊地握著一條黑色緞帶，像是保護什麼重要的事物一樣，在看見緞帶的瞬間，少女的眼神似乎恢復了一絲生機。

她躲在房間的角落，天花板上的牆體已經損毀，抬頭可以看見灰矇矇的天空。

「下雨了……」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冰冷的空氣順著雨水一同刺激著她的皮膚，冷冽的寒風吹在她孱弱的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疲勞與絕望的心情不停侵蝕著少女的內心。

像是風中殘燭一樣隨時會熄滅，她還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但或許這件事對她而言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畢竟她已失去所有，失去家人，失去住所，失去身分，失去國家……

吵雜的引擎聲響徹雲霄，緊接著便是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大地在震動，熊熊烈火在燃燒，伴隨著滾滾濃煙，即使下著大雨也無法澆熄火焰的燃燒。

像是永無止盡的戰火一樣，除非趕盡殺絕，否則將會永遠持續下去。

面對無情的轟炸，少女沒有選擇逃跑，依舊是那樣蜷縮在角落，看著自己熟悉的家鄉被炮火摧殘。

眼前的農舍被炸毀，破碎的木屑像是散彈一樣四處噴濺，少女感受著臉上細微的刺痛感，卻只是默默地拍掉身上的殘渣。

儘管炸彈近在直呎，卻依然無動於衷，失去希望的內心就像是沒有電力的機器一樣，無法驅動身體的任何行為。

少女陷入回憶，回憶著過去平淡卻安穩的生活，早晨在溫暖且充滿朝氣的陽光下起床，之後享用著母親準備的美味早餐，順便跟父親聊聊今天學校的課程。

之後跟著同學一起前往學校上課，路上順便討論功課，或者是學校的各種八卦，就這樣帶著愉快的心情前往學校。

結束一天的課程後，她喜歡一個人來到教堂禱告，每天跟神明請教各種問題，不論是課業、家庭、人際、愛情……

儘管有些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但少女可不是抱著玩鬧的心態問出這些問題的，所以神明告訴她的答案她總是謹記在心。

結束禱告後，她會去教會旁邊的書店看書，她跟那裡的老闆很熟，常常一起討論書中的內容，分享彼此對書本的看法心得。

然後在匆忙的跑回家，每次總是在晚飯準備好的那一刻剛好壓線回家。

吃完飯，她會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洗完澡後趁著身體還暖烘烘的時候趕緊鑽進被窩，一邊享受柔軟的床鋪，一邊處理學校的作業。

完成作業後如果還有時間那就再看看書，如果沒有時間也沒關係，就這樣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入睡也是非常快樂的事情。

「！」

少女猛然從回憶中驚醒，仔細聆聽周圍，除了雨點落下的聲音，似乎還有一個非常非常細微的呼喊聲。

「救……」

少女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剛才被摧毀的農舍那邊似乎傳來的細微的求救聲。

「救命……」

來到農舍殘骸附近，少女在廢墟中看見一個被水泥塊掩埋的洞口，而隨著她越來越接近洞口，求救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

她搬走了一些石塊，些許光線終於通過縫隙進入昏暗的地窖，緊接著，一個身影出現在少女的視線中。

是一位女孩，湛藍色宛如藍寶石的雙眼在陽光下微微閃爍，棕色的頭髮切齊肩膀，上面卻染上不少血漬與污漬。

「啊！姊姊！」

看見突然出現的少女，女孩的眼神充滿著希望與驚奇，她不停地向上方的少女招手，顛起腳尖努力地想要通過縫隙抓住少女。

對她來說，現在的少女就是她的希望，儘管年紀還小，但女孩還是清楚的知道唯有依靠眼前的少女，她才有脫困的可能性。

少女觀察周圍的石塊，先把幾塊較小的障礙搬走，然後是壓在洞口上方最大塊的兩個石塊，一塊壓住了大半個洞口，另一塊就壓在這個石塊的上方。

儘管兩塊石塊中間有一個三角形的縫隙，但礙於石塊的形狀，三角形的開口似乎無法讓女孩通過。

「嗯……怎麼辦……」

少女陷入沉思，最簡單暴力的方式就是移動最上面的石塊，然而看到石塊的體積，她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敲碎石塊？少女的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畢竟這些石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受損，加上她也沒必要完全破壞石塊。

周圍似乎有一些可以用來破壞的器具，只不過當少女拿起工具時，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多餘的力氣來破壞障礙了。

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整整三天沒吃東西，水分也是直接通過雨水獲取，基本上現在她的身體狀態根本無法應付這樣粗重的工作。

光是拿起工具，少女就感覺用盡全身的力氣了，雙手已經在微微顫抖，視線有些搖晃，似乎無法好好對焦，孱弱的身軀快要跌倒，雙腿其實早就沒有力氣了。

她終於驚覺自己的狀態是如此的糟糕，是因為眼前的女孩，她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

（這樣根本救不了她。）

少女心想，她決定先補充一點體力。

「那個……姐姐先去找些吃的食物，妳可以在這裡乖乖等我嗎？」

其實有更適合的表達方式，只不過長時間缺乏營養的狀況，讓少女沒有辦法好好組織一段句子。

女孩露出像是被遺棄一樣的悲傷表情，努力伸手想嘗試抓住少女。

「姐姐不要走！」

「嗚……」

少女停下了腳步，猶豫幾秒鐘之後她快步跑回洞口邊。

她很清楚自己是女孩的依靠，是女孩唯一的希望，她不敢想像要是現在跑走女孩可能會有什麼遭遇。

她永遠記得自己的家人是怎麼死的，那天像往常一樣，從書店跑回家，不過那天她提早了幾分鐘，因為母親跟她預告了晚餐的菜色是她最喜歡的蔬菜湯，所以她決定早點回家，這樣就可以吃到熱騰騰剛出爐的晚餐了。

然而一陣驚悚的爆炸聲打破了她期待愉快的心情，她看見不遠處竟然冒起滾滾黑煙，火光閃爍，整片天空染成一片火紅。

她不自覺奔跑起來，內心突然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但她還是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內心不停告訴自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越靠近家的方向火焰的灼熱感就越明顯，黑色煙霧隨風飄散到各處，少女摀住口鼻，十萬火急的跑回家。

走了無數次的路變得好遙遠，彷彿永遠回不到家一樣，少女丟下書包，不顧一切的往前衝，不小心被石頭絆倒就立刻爬起來，手掌些微破皮，膝蓋有些瘀青，但她無暇顧忌這些事情。

一路奔跑，卻彷彿看不到終點，她第一次覺得回家的路是如此的遙遠，內心痛苦又無奈，卻又只能帶著小小的信念向前跑。

終於！少女回家了，然而眼前的景象令她崩潰了，火焰在燃燒，令人窒息的熱浪迎面而來，燃燒的房屋中有幾個人影，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他們手上似乎拿著槍械。

是入侵的軍隊，少女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然而她還沒確認家人的安全。

（繞到房子後面好了。）

穿過房子旁邊的花園，卻一個不小心被落下的物品砸到肩膀。

「嗚……沒時間停下來了。」

少女摀著傷口，迅速穿花園，幸運的是，房子的後半部還沒有被火焰吞噬，按照記憶翻過窗戶來到父母的房間。

「咦……」

眼前什麼都沒有……不對，是因為淚水模糊了視線，加上少女刻意不讓視線對焦。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至下巴，然後像是雨滴一樣最終落在地上。

「……」

少女突然從回憶中驚醒，儘管她忘不了當天的場景，但恐懼的內心卻不停阻止著她繼續回憶當天的事情。

她太害怕了，以至於現在她還是會做惡夢，儘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但那就是她永遠的惡夢，一個不停糾纏著她的傷痕。

但每次夢境到這裡就倏然而止，身體會下意識的抗拒，會自動去保護那個已經受到重創的心。

這次也一樣，回憶又在一次停在同一個地方，少女看著洞窟內的女孩，那段回憶讓她不敢拋棄女孩了，因為她不想要再一次失去重要的東西，儘管只是素昧平生女孩，少女內心的創傷阻止了她的行為。

少女知道這樣很蠢，她沒有力氣去拯救這個女孩，長期缺乏營養的她已經連最基本的移動都很困難了，更何況是把一位女孩從被障礙物掩埋的洞窟中救出。

但是她不敢離開這裡，因為要是她回來後發現女孩也出了什麼意外的話……

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少女拖著身體勉強搬了幾塊障礙遮掩洞口，女孩似乎也意識到周圍的狀況，躡手躡腳的把身體塞進洞窟深處。

少女很慶幸女孩可以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堅強起來，女孩對生命的希望稍微影響了她，於是她立刻找了個角落躲了起來，但同時可以很方便地觀察到女孩藏身處的狀況。

幾個士兵走了過來，看見地上的屍體就會立刻舉槍掃射，像是要確保所有人都一定會死掉一樣，少女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儘管內心痛苦不堪，卻只能屏氣凝神的觀察著士兵的動靜。

「！」

少女心中暗叫不妙，那群士兵竟然朝女孩躲藏的洞窟方向移動，她只能祈禱這些士兵可以忽略那個洞窟。

一個過去了，兩個，三，四，五……

看著士兵一個接著一個走過去，少女沉重的內心逐漸放鬆下來，現在只剩下最後兩人……

「喂！等等。」

「！」

一個士兵停下腳步，看了看眼前的洞窟。

「你們說……會不會有人躲在這裡面？」

「確實有這個可能。」

幾個士兵紛紛來到洞窟前面，並且伸手開始移動少女放在洞口前的障礙物，眼看障礙物越來越少，少女正準備出聲吸引這些士兵注意的瞬間——

「咦……沒有啊？」

士兵們似乎沒有發現女孩，少女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看來女孩很機靈地躲了起來，雖然不知道她躲到哪裡去，但只要沒有被發現就沒問題了。

「不過上級的命令是趕盡殺絕吧？那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稍微處理一下吧。」

說完，其中一個士兵就拿出手榴彈準備丟入洞口——

「不行！」

少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就是非常自然的喊出聲，像是要撕裂喉嚨一樣的撕心裂肺的吶喊聲，然後那些士兵的注意力就被轉移到她身上了。

幸運的是，手榴彈沒有被丟進洞口，但不幸的是，投彈的士兵將目標轉移到少女身上，其他人也紛紛舉起武器開始攻擊少女。

她開始逃跑，但這似乎是少女第一次逃跑，她沒被士兵發現過，或許是幸運女神不停的眷顧著她，莫名的運氣，讓她直到現在都未遇到任何的危險。

子彈擊發的爆裂聲，後方士兵追趕的叫囂聲，踩在路上石頭與沙子互相摩擦的沙沙聲，以及少女自己那心臟瘋狂跳動的撲通撲通聲。

她跑進一間結構還算完的房子內，逃進左邊的房間後再從窗戶跳出去，緊接著再跳進隔壁房屋的房間內。

少女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廢墟中亂竄，利用房屋當作掩體躲避彈道，並且嘗試將後面的那一群士兵甩開。

「找到了！」

「！」

一個士兵從巷口衝出，一腳將少女踢倒，之後舉起槍瞬間將她擊斃。

少女的生命就在這麼一瞬間消逝，沒有任何的掙扎，沒有任何留戀，像是被吹熄的燭光一樣，彈指間就熄滅。

少女的意識中斷，沒有人生的走馬燈，沒有任何懷念的記憶，就像是靈魂被抽離，只剩下一具虛無的空殼。

少女死了，毫無懸念的死了，徹底的成為了這場戰爭中一位微不足道的犧牲者，沒有人會記得她，或者說，沒有人可以去記得她了。

「……」

不對，可能還有一個人，一個女孩，一個微弱，彷彿隨時都會消失的聲音迴蕩在少女耳邊，是那位女孩的求救聲。

「姐姐！救救我！」

少女的瞳孔逐漸失去色彩，眼前像是有著一層白霧一樣，看出去的世界是多麼的混濁模糊。

（啊……沒能救到那個女孩。）

明明死了，卻還是墊記著女孩的事情，明明死了，卻還是後悔自己沒有救到女孩，她應該已經死了，徹底的死了，卻還是抱著小小的希望，救下女孩的希望。

（為什麼？）

死了……死了……死了……

少女好痛苦，儘管已經死了，內心卻好痛苦，真的真的好痛苦，因為她捨棄了女孩，又再一次來不及。

要是她在早一點發現女孩，要是她在早一點振作起來，要是她早一點……

霹靂啪啦的破碎聲，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沉靜的世界，大門敞開，死亡的歌聲在少女耳邊響起，低沉且帶著悲傷的歌聲。

像是沉入水中一樣，無盡的黑暗深淵不斷的延伸下去，沉沒……沉沒……永不見天日的黑暗就這樣不停的圍繞著少女。

「死吧……死吧……」

死亡的低語，像是惡魔一樣糾纏著少女，心開始破碎，就像是玻璃一樣，一塊接著一塊剝落。

只有破碎的聲音，少女抓起一塊碎片，那似乎是她的「心，」那個曾經讓自己活著的心。

它變得漆黑，猶如被戰火波及一樣，黑色的煙霧彷彿圍繞在那片破碎的心上，漆黑，不反射任何光芒，深邃到令人不適的黑暗。

像是惡魔的心，帶著憎恨與厭惡的絕望內心……

漆黑的水晶，什麼都無法反射的水晶，唯獨少女空洞的雙眼，蒼白的面容，凌亂的黑髮，以及那冷笑著的嘴唇。

為什麼她會笑出來？水晶中的少女是這麼的讓人感到恐懼，明明內心這麼的痛苦，但卻露出了笑容。

哭泣聲……但不是少女的，也是惡魔的低語，像是那位少女沒有成功拯救的女孩一樣，似乎是她在哭泣，悲傷的哭喊。

「姊姊……為什麼拋棄我？」

「我沒有……」

喀拉！

又碎了，再一片脆弱不堪的內心，變成黑色的水晶掉落在地上。

少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因極度悲傷而扭曲的臉龐，她沒有拋棄女孩，她沒有拋棄對方，她絕對沒有，她明明比誰都還想要救下女孩……

尖叫聲……像是少女的，但卻又不是她的，即使張開嘴巴想要呼喊，想要求救，想要哭泣，想要表達自己有多麼絕望……

她做不到，她已經死了，徹底死了，死在戰火中，死在槍林彈雨下，她已經是一具空殼，失去意識與思想的屍體，她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

什麼都做不到了……

雨下著，戰火依舊燃燒著，像是要把大地上所有生命一樣，少女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雨中，她像其他人一樣，用最無趣的方式死亡，她也成為了這場戰爭的犧牲品，一個只想過著平凡生活的少女，這個願望卻是離她如此的遙遠。

少女死在這裡，卻又在另一頭復活，以一個最純潔的型態，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的乾淨，像是天使一樣，重新降落在另一個世界。

她似乎聽見一道聲音。

「妳可成為天使，抑或是墮落為惡魔。」

她張開眼睛，眼前是一座城堡，一座被濃霧圍繞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