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市自由寫「七日書」|秘密
自從到新竹生活,我再也不敢在人面前稱呼橡皮擦為擦子。
橡皮擦、擦子、甚至擦布,指涉的是完全一樣的物品,然而用詞透露了家鄉背景,當台北人都字正腔圓的講著橡皮擦,而我說出想要借用擦子,一方面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一方面在他們疑惑為什麼文房四寶間會出現叉子。可明明擦布更讓人覺得彆扭。一塊方方正正的長方體(至少在被使用之前),我怎麼想都不得其解,究竟如何將其視為一塊布?但蘋果平板的Appen Pencil用多了,有誰還需要總是經常在書桌上某個擺了相片的後頭消聲匿跡的擦子(或是橡皮擦)呢?
而我用得最多的是遮瑕擦子,遮瑕淡斑,尤其是過敏人特有的黑眼圈,魔杖般輕輕一揮,就像白紙一般嶄新空白。像老舊的城市翻新,只要刷一層白色油漆就好似換然一新。但擦子也有闖禍的時候,紙張一沒抓好變皺了破了,遮瑕擦在臉上,一個失手粉便卡入,都更一沒規劃好,老舊的屋舍在新建的大樓旁,更顯蒼黃。
大多數擦子出生時是長方體,但夜以繼日地使用下,尖銳不同於凡的角便漸圓潤。人也是這樣嗎,小時候面對的情緒勒索、能否有一塊擦子,輕輕一摩挲,便永遠消逝,只剩下擦子屑。銳角都被磨平了,剩下來的都圓潤又好摸,都是社會的不得不。被強制改名為粉零豆的筆是兒童故事,小時候媽媽問我如何而我回答很如何的童言童語也只是存在我與母親之間的有趣回憶。擦子被迫講成橡皮擦,橡皮擦又別名擦布才是常態,用來溝通的語言是在雙方或多方的認可與基礎下才才具有意義,是使用語言、作為人類必須遵守的規則,約定成俗,雖然後加入者從來也沒有參與到約定的過程。
作為一名創作者,我的故鄉也有自己的語言。不宣之於口,不向外高談闊論,只有眼觀鼻、鼻觀心得五官家人們才聽得懂。我寫著自己的天馬行空,唱著內心糾雜如貓玩耍過後的毛線球,畫著內心的城市。語言是秘密,為我們劃下與動物、甚至其他人群之間的鴻溝。尼爾波茲曼在《童年的消逝》裡說,「印刷給予我們自我,使我們以獨特的個體來思索和談話。」又說「我們可以像詹姆斯凱里一樣大膽地說:我們可能會發現我們的意識結構被重新塑造,以便跟傳播結構相匹配;我們可能會發現,我們已經成為我們所製造的東西。」
語言是新的意識結構,秘密是被傳達的內容,我的家鄉是我的身體,在這裡,我與自己沒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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