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拜集與我
從高中起便愛買書,隨著自己的成長以及多次搬家,我也不斷淘汰藏書。目前書架上的藏書,仍接近六千冊;「書齡」超過三十年以上的書有好幾本,其中《狂酒歌》(即《魯拜集》)是我至今仍然愛讀的書。
《狂酒歌》出版於民國60年(1971年)9月,當時我還是大二學生。書的訂價雖僅台幣30元,而且還以八折價買到手。但是在那個每月生活費僅台幣七百元的低所得時代,卻仍然不是一筆小開銷。印刷精美、內容令人著迷是我購買此書的最大理由。介紹本書給我的,竟然是一位應數系學長,當時他和我都是中興大學校內「讀書會」的成員。在戒嚴時期,還不能公開組織「讀書會」,但是,我們已經每月找一本書,選個校外咖啡屋,高談闊論一個晚上。
我懷念那一批年少輕狂的學長們!他們什麼書都看,而且勇於提出自己未必成熟的意見,還記得他們有唸應數系、土木系、食科系、農經系,還有唸森林系的,而中文系的成員僅有陳器文學姊和我。坦白說,當時對於《狂酒歌》(《魯拜集》)根本不甚了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稍稍能夠領略波斯詩人奧瑪‧開儼心靈的聲音。這本書已跟了我三十餘年,未來肯定還會留在身邊。因為,它至少已成為「年少輕狂」的見證﹗ 奧瑪‧開儼是活躍於十一、二世紀間的波斯詩人,在世詩名遠不及他在科學上的名聲;他在天文學與數學的成就,不只在阿拉伯地區、就連在歐美世界也受到賞識。《魯拜集》原以波斯文寫作,英譯者是出身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愛德華‧費滋傑羅(Edward FitzGerald),他一生一共出了四種《魯拜集》譯本,按年序是1859、1868、1872、1879,中文譯本是由陳次雲教授與孟祥森所譯的合刊本。陳次雲是小說作家白先勇在台大時代的同學,本書也由白先勇家人主持的晨鐘出版社所出版。
奧瑪‧開儼在《魯拜集》中所寫的詩,主要是四行詩,第一、第二、第四行的句尾要押韻,有點類似首句入韻的絕句詩。麻雀雖小,卻五臟具全,雖然每一首詩的篇幅,都相當短小,卻言簡意賅,一針見血;《魯拜集》所涵括的內容更是五花八門,美不勝收。 有人認為奧瑪‧開儼是個享樂主義者,因為他多次提到醇酒與美人;有人認為奧瑪‧開儼是神秘主義者,詩中的美人,絕不是真的美人,而是上帝;同樣的,詩中的醇酒,也不是普通酒,而是與神靈交往的媒介。有人把奧瑪‧開儼看作是一個悲觀的理智主義者─一個對自己、對週邊事物都不過分認真的人,因而他的詩悲歎人生,卻帶有細膩的幽默感。就這一點而言,實在很對我的胃口。看我信手拈出一首詩:
來,斟滿杯,趁陽春的淑氣,
把你累贅的冬衣懺悔拋棄:
時間的小鳥只有短短一程
可飛─而小鳥已經鼓翼 (第七首)
你說,一個早晨帶來新紅千朵;
是的!但昨天的玫瑰今天在那兒?
這可愛的初夏使百卉鮮妍,
也催柬色和凱可布的王朝覆沒。(第九首)
人生何其短促?短促得有如「小鳥短短一程」,這裡有沒有悲觀在裡邊?!再如;
只要妳陪伴我在牧野上溜躂,
憑弔那萬里的黃沙,
那麼王孫和布衣有何軒輊─
南面王樂也不換這種生涯!(第十一首)
只要一卷詩、一壺酒、一塊麵包,
妳唱著歌同我在樹下逍遙,
雖然週遭是一片荒野─
這天堂也不比這荒野好!(第十二首)
人生既是如此,把握當下快樂,何等重要!這樣的苦中作樂,豈不浪漫動人?有人認為《魯拜集》第五十三首至六十二首合而觀之,根本就是一篇「酒德頌」!其實,外表的快樂,常常是內在悲苦的偽飾。面對苦多樂少的人生,奧瑪開儼所採行伊比鳩魯的生活態度,簡言之,也就是享樂主義的態度。假如與魏晉文人的生活態度相比,還真有些接近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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