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與詩】我也修過方瑜老師的詩選及習作

抱膝觀雲意太痴，

偏憐苔映夕陽時，

蒼茫野水人間去，

清濁無心只自知。

那一年，春四月，余乃台大的一縷遊魂，坐在文學院左邊到底的那間大教室，窗外一棵高大的流蘇樹，繁花似雪。當年就是那麼假掰的去選修中文系的詩選及習作。這首詩是方瑜老師還在台大當學生時的作品，大概是看了學生作業之後，發現大家程度太差，所以才把舊作抄在黑板上，鼓勵大家見賢思齊，努力一點。

方瑜老師說，她當年迷戀著夕陽在青苔上緩緩變化的流光，總是在醉月湖畔呆坐整個黃昏。

小時候喜歡唐詩宋詞等等，無非是感覺文字好像很美好。上過了方瑜老師的課，才覺得眼睛和心靈有被打開。至少學會了去看暮春的流蘇，去找出校園中白色的山茶花。當一個人沈醉在一種古典詩的意境，別人都覺得你不切實際的時候，也許就會有點「清濁無心只自知」的感慨。

詩選及習作是中文系的必修課，方瑜老師的課堂上卻有很多不是中文系的學生，甚至不是學生，幾位婆婆媽媽也跟著我們上了好多課。

老師上課，賞析重於習作。可能是認為，讀詩是一輩子的事情，作詩在現代也許不是那麼實際。而且，台大是有光環的，會吸引很多人「選校不選系」，比方在下我就是。所以中文系可能也有不少學生是因為分數就到這兒才來唸的。對於中文，既沒興趣，也沒有才情。

比方說有一次下課時間，我經過講桌附近，老師對一位中文系的同學說：妳交的作業叫《在湖邊看鴨子》，但是我們的課是古典文學，所以還是取名為《湖畔賞鴨》比較好一點。

害我差一點跌倒。

總之，這堂課會有考試，期末也要交詩一首。平常時間，若有習作可以自行放在講台上，老師取回後會加以批改，下課時間有機會可以拿著找老師問問，不然就領回去自己看。如果有寫的還不錯的作業，便會在課堂上解說一下。一整年下來，曾在課堂上被老師解說一下的作業，很少有出自中文系本系同學的作品。

我交過兩首曾經被解說的作業，以下是已經被老師修改潤飾後的詩句：

臨岸之一

春風迎岸立，遠望意悠悠，

霧落晴光轉，潮生浪影羞，

輕濤留獨客，細雨舞沙鷗，

來舟心意愜，長天共與遊。

臨岸之二

夜色空千野，波光溢滿盅，

蛙聲塘外沁，樹影水中逢，

共飲溶溶月，偕聽淡淡風，

心閒隨倒映，物我兩朦朧。

明年，就要參加大學的三十重聚了。三十年的時間，已經超過從我出生到上詩選及習作的人生長度，還要再多十年。

這算起來並不短的人生，花在讀詩和寫詩的時間，是非常非常少的。不過有些東西是這樣，雖然成份很少，但只要有了，那整個就會不太一樣。

有一次，和名作家蔡珠兒聊天，地點是在台大文學院的老建築裡，她說起以前讀中文系的時候，有上過方瑜老師的詩選。

「我也修過方瑜老師的詩選及習作。」講話的那一刻，我暗暗得意著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