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短小說」鐵鍊婆婆

小時候生活在廣東沿海某一條小漁村裡。這裡的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日裡最常的活動就是每晚飯後準時收看七點半以及八點半的香港電視劇集。

漁民為了第二天早起，通常很早就用過晚飯。看完劇集後不久，不少人都選擇去睡覺，好好休息以應付翌日辛苦勞累的出海作業。

村子不大，村民們之間都各自守望相助。

就好像不久前村里有戶人家夜晚被偷竊，該名北方口音盜賊被村民發現後，妄想抄小路迅速逃離現場。但該村民一聲大叫「抓賊啊！」逗留於天台乘涼的鄰里與老人等，聽到後立即通報自己當家的少壯，守護家園。

被喚的壯丁大男人們都是水上人，有著鋼鐵般酮體，皮膚黑實，而且年輕力壯，正當盛年亦很勇武。當真天不怕地不怕。

賊人第一輪逃跑，先被乘涼人與老人家以晾衣竹招呼，竹枝由各自天台各個方向飛插而來。籍以阻止並拖慢賊人的逃跑。待到第二輪，鄰舍間幾個男人飛奔出來手持不同隨手可取的武器出來抓賊。要不是擂漿棍，要不就是菜刀，更有些自備長短不同的兵刃。而第三輪，通常都已成定局，賊人被擒拿或者逃去無蹤。

由此可見，假如盜賊單人匹馬挨得過第一輪竹枝攻勢已經是幸運。再來要衝出第二輪少壯派重圍，根本不太可能。到第三輪，雙方膠著的話，賊人反抗更加會帶來嚴重後果。輕則口腫鼻腫，重則斷手疲腳甚至一命嗚呼。

這晚，入夜後月色昏暗。村子裡處處都白霧茫茫，時間大概凌晨兩點到三點左右。村里人們大多都入睡了。黑夜白霧裡不時還聽到街貓在叫嚷著。

由於海上人篤信神佛觀音天母等。我家門口上掛了一個八卦鏡，以及一盞微弱閃爍的火水燈和一些求來的靈符札枝等。門口一雙木門貼上左右門神，門縫裡近看隱約可以見到家外面情況。

還是小朋友的我總是害怕半夜去解手。因為受到了當時香港恐怖電影影響。疑心生暗鬼，去廁所時總會聯想到廁所隔壁的大門門縫有人看著我，廁所窗口好像有什麼物事在動窗門，大門上的氣窗好像有東西飄過等……

正當我克服了這些心理關口，想盡快解決這件小事，回去舒適的被窩裡時。我忽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了微弱的鐵鏈聲音，由遠處漸漸往我家靠近。

鐵鍊像在拖著地下緩緩滑行，發出鈴鈴聲響。在這個夜色昏暗，白霧濃重的寂靜夜裡，一回回拖行聲傳來陣陣詭異氛圍。

我在想，這個時候離天亮還有兩三小時。最早起床的打魚人，船長，趕集人等都不會那麼早。而且鐵鍊聲？想到這裡，我管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態。當真以為某船長的發動機故障需要出海前維修，更說不定讓我做一次發現賊人大叫街坊擒拿抓賊的醒目角色也不錯。

趁著門口火水燈還沒熄滅，我解手後膽子好像大了，沖廁水也沒有沖好，就挨近大門門縫往外看。起初，濃霧裏窺看了一會，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鐵鍊聲在不遠處漸漸靠近，移動速度緩慢。

當時家家戶戶入夜後門口都點盞火水燈，為了方便喝酒後夜歸的男人，過路人等。也同時代表點燈屋中有人常駐居住。所以，即使整家人外出也好，水上人都會付託鄰里幫手點燈。漸漸到後來社區建設電箱，提供付費電源，安全的電燈泡才開始普及。

話說回來，我守在大門門縫看了不久，鐵鍊聲開始靠近我家門口。此時，霧裡隱約看見地下有一團黑色物體在向我家方向慢慢移動。起初，我思疑是爬行動物，卻越來越清晰看見其體型，外觀，特徵……鐵鍊拖地的聲音連動這個詭異恐怖的夜晚，我連自己的心跳聲也聽的一清二楚。終於，眼前的景象，使我畢生難忘。

從霧裏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手腳和頸上都綁著鎖鍊，身穿一抹漆黑疍家服飾的老婆婆在地上緩慢爬行。一頭發白梳落的頭髮，凌亂地披在面目前，擋著其空洞無神，目空一切的雙眼。口裏發出低沈且緩緩的喘息聲「呼啊…呼啊….」。

對於一個小學學生而言，看見了這一幕，理應驚怕得立即飛奔回去被窩裡抱頭，將身子卷縮直至到天亮，太陽升起，雞啼聲響。就當作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

可恨是我好奇，那時我心想好奇害死貓而已，又不會害死人。心想繼續看下去吧，看看她究竟想怎樣。

未竟，她竟然在我家門口停了下來，向門縫裡的我行注目禮，怔怔地看了一分鐘之久。四目交投底下，我身子被嚇得動彈不能，雙腳像盤根紮踞於地下糾纏，當真不能自拔。此刻的我當真後悔的不得已，早知如此當初就回到床上一覺到天亮，免了這番詭異恐怖的對峙場面。

從鐵鍊聲停下來的這一分鐘，我瞭解到我和鐵鍊婆婆只相隔著一扇木門。彼此之間是那麼的近，近得就連雙方的氣息也能從空間中互相感應到。

突然，外間路口傳來陣陣男人笑聲。如夢初醒的不只我一個，鐵鍊婆婆好像也知道自己要走了，又再慢慢拖行身上的鐵鍊，發出鈴鈴聲響，往另一個方向邁去。

此時，瓦屋頂上的街貓又在叫個不停。鐵鍊婆婆爬在轉角處路口時，忽然回頭望向我家大門，似是略有所思。頓頓後又再爬行，消聲匿跡於轉角處街口。

現在回想，這群男人的笑聲對當時的我而言，簡直就如福音，佛光般出現。若別提他們平常喝醉嘈鬧，擾人清夢。晚上遇險，若有其他人在，總好過獨自面對。

事後追析，原來鐵鍊婆婆是真有其人。年輕時住的地方就是我家的這個位置。結婚後才搬到別處，只不過晚年失去丈夫，孩子又對她不好，經常對她拳打腳踢。年老失智後，連進食都出現問題，多次離家出走後被人尋回。兒子就以鐵鍊將其鎖於家裡暗角，由兒媳婦負責餵食打理大小二便。

可惜，到後來連餵食都被拒，情緒波幅越發擴大，且對其家裡小朋友造成危險。事發當晚就是因為她掙脫鎖鏈後逃出家裡，卻無人得知。當真嚇死不少村里鄰居，包括我自己。

而那群剛巧經過的男人，原來就是我的叔叔和他們的朋友。他們原來當時喝了酒，他們之中有些遠遠看見鐵鍊婆婆就被嚇得半死，雞飛狗走。當然，大膽點，又有點物理常識的，就嘗試發出聲音，提示自己的存在，想不到鐵鍊婆婆聽到，而且有反應。

最可悲的，是翌日被尋回的鐵鍊婆婆於不久後就因病離世。不過，這對其家人或她自己而言，倒反而是一種解脫。思前想後，不免有點兒難過唏噓。

經過此役，我終於瞭解到好奇不但能害死貓，也能害死所有動物。謝謝婆婆，這晚簡直就是上了一堂寶貴的人生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