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多情原是夢

*** 少年多情原是夢 ***

近日整理雜物，找出一本“畢業告別紀念冊”。翻開來看，是高中三臨畢業時，同學們在冊子裡寫下的臨別贈言，並貼上他們的照片。在較後的其中一頁，貼著一張梳著兩條辮子的女孩的照片，瓜子臉，微笑成心形的唇，樣子很可愛，但是沒有留下片言只字，她是我喜歡過的一個同學，名字叫曉蘭。

於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些往事，浮現在眼前…

當年，升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班裡來了好幾位從別的學校轉學過來的同學，其中一個便是曉蘭。她的學習成績特別好，常被老師誇獎，也許是崇拜英雄的心理吧，我覺得我喜歡上她了。上課時常轉過頭去偷看她，偶然和她的視線相遇時，趕緊扭回頭來，心中便有一陣驚喜，心兒也怦怦狂跳。

雖然喜歡她，我卻恨自己怎麼沒有勇氣和她說話，看見班裡的調皮男生戲弄她，和她談笑風生，心裡非常羨慕，卻就是不敢和她講話。但是我對她的了解逐漸多了，知道她的家在哪裡，因為放學回家時，我騎單車（自行車）偷偷跟在她的後面。禮拜天或假期，我經常騎單車從她家前面來回經過，希望能看到她。她家前面有很大的花園，常看到女佣人在掃樹葉，給花和樹澆水。終於有一天看到她和兩個女同學坐在屋前的騎樓談天，我在街對面的大樹後面偷偷地望著她們，心裡非常興奮。可惜這種機會不多，但是我一有閒暇，就總會騎單車徘徊在她的家前的街道上，去碰機會。

因為滿腦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兩條小辮子，好像總是在我的眼前晃動。於是上課的時候，老師講些什麼，我常常都不知道了。學期中期考試時，我發現我的成績已經夠資格使我留級了，若留級我就不再和她同班，她也會看不起我這個成績差的留級生。我覺得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於是我開始注意聽課，並且從頭再復習已教過的課文，好在我的姐姐比我高兩級，有不懂得的，姐姐也願意教我。我又發現曉蘭愛看課外小說，諸如 “戰爭與和平”等，我姐姐就是專門看這些書的，於是我也看起這些書來了，後來我看上癮了，看了不少。

初一年級結束時，我不必留級，而且很意外，作文成績有很大的進步，被老師點名表揚呢。

升上初二了，我還是愛偷偷看她，也還會騎單車徘徊在她家前面的路上，但我的成績比以前更好了，我的作文還有幾次和她的一起被貼在壁報上表揚，看見自己的作文和她的並排釘在壁報上，心裡非常滿足。

初三開學時，我非常失落，發現她不在班上，向她的好朋友打聽，說她因為搬家，所以搬到靠近新家的學校，那是XX公會（同鄉會）主辦的大型中學，她父親是公會其中一個董事。難怪那天我在她家前面見到生面的人進出她的家，原來她搬走了。

初三畢業了，我的母校只辦到初中，高中必須轉學校。新學期在新學校，當我走進班裡時，眼前一亮，發現曉蘭在教室裡，當她的視線和我對碰的時候，我看她愣了一下，臉上綻露出笑容，走上前來和我握手。我覺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只是好像沒以前那麼高了，以前她和我差不多一樣高，現在只到我的鼻尖了，她說我長高了。

說起來也真奇怪，我和其他女同學，能談笑風生，面對她時，卻總是手足無措，變成木訥的笨蛋，所以我還是寧可偷偷地看她，看著她，我心裡就舒服。

初中時她在班上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的，到了高中時代，她的成績還是很好，只是競爭對手多了，但是也在前五名之內。高二時我僥幸拿了第三名，她對我說，她的總平均分只差我零點零八分，所以她只拿到第四名，她說她知道我想超越她，追趕了好幾年，我成功了，也為我高興，邀我明年再較量。

高三過得特別快，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班裡同學們都買了精美的硬皮紀念冊，請同學寫臨別贈言和貼上照片，我的紀念冊差不多寫滿了，但一直不敢拿給她寫，她也沒拿給我寫，直到畢業典禮那天，我在教室裡碰見她，她把紀念冊放在我桌面上，叫我寫幾句話，又向我要了我的紀念冊，她忽然彎下身體在我耳邊說，畢業典禮完了後，別先走，要還給我紀念冊。

好容易等到典禮完畢，我借故支走了平時和我一起回家的同學，等大部分人走了之後，我回到教室，她已經在裡面了。我們換回了自己的紀念冊，我翻開來看，見到她的照片貼在裡面，但沒有寫贈言。這時她讀出我寫的臨別贈言：

“你的出現使我的成績有很大的進步。多謝！”

“你怎麼不給我寫贈言？”我問。

“我現在直接說給你聽。”

 “說吧”

“你喜歡我嗎？”

“……”沒想到她這麼問我，我感到臉發熱，不知怎麼回答。

“我知道你喜歡我！”她倒好像很平靜，“初中時候你常常在我家前面經過，我就已經明白。”

聽她這麼說，好像自己的秘密給人揭穿了一樣，我感到連耳朵都發熱了。

“我也喜歡你！”她忽然冒出了這句，停頓了一下，又說，“但是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麼？”

“因為你是客家人，我爸媽對客家人有很深的成見，常說，以後找女婿一定要找回我們同鄉人，他們不會接受你的。”她走前一步，伸出手和我握別，我還沒能完全理解她所說的這一切，她已走到教室門口，說：“再見了，祝你以後找到比我更出色的女孩子，但是你以後對喜歡的人要大膽一點。”然後轉身走了。

不久印尼排華，我回國去了。二十年後我回到印尼參加我們班的同學聚會，我看不到她，同學說她嫁到雅加達，很少回來參加同學的聚會。

畢業五十周年紀念時，我和太太特地回印尼參加，太太想見曉蘭，因為我告訴她有關我和曉蘭的故事，並告訴她，她和曉蘭面貌有些相像，而且是同鄉人。我太太說曉蘭說得對，如果在印尼，因為我是客家人，她肯定也不能嫁給我，我們回國了，山高皇帝遠，父母管不了，才能和我結婚。可惜曉蘭沒有出席這次聚會，我問負責搞聚會的同學，他說聯絡不上。

自高中畢業典禮那天分別之後，整整五十年沒見過她了，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回想當年社會還很保守，客家人和福清人通婚的還比較少。不像現在不那麼重視這方面的分別，當年這把無情棒，打散了不少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