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最大 (正太長篇小說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測字
【時間:2020年四月,李之昊環島旅行的第二天】
(Written By 李定嘉)
孩子們踏上了「環島旅行」的第二天,我想去山上,看看伯公,獨自靜一靜。
伯公和家族長輩的骨灰,都安置在五股深山上的禪寺。我工作室在五股山上也有一間倉庫,擺放著多餘的建材,是由建翔在管理的。順路,就同一天去看看。
事實上,我心目中還有件更重要的事,也想在這一天同時完成。
我要去測字。
人性就是這樣。對於未來感到無知、甚至惶恐的時候,就會想藉由命理的分析和解說,找到些許的安慰。
從志峰的口中得知,往禪寺的路上,剛好有一位測字大師張老師,平常深居簡出的,也不特別做廣告。但是,從他嘴裡判定的未來,往往有種安撫人心的功效。
「地方不好找,車子只能停在巷口,徒步爬坡走上去。」出發之前,志峰特別叮嚀我。
我不想開車去。於是,用叫車系統,預約了一台55688。
我在APP上特別註明我的需求:「車輛乾淨、司機不抽菸、五股包車、約4~5個小時。」
這個司機沒讓我失望,是位看起來非常體面的年輕人。
我對他議價說:「5個小時,2000元,可以接受嗎?」
「老闆,您不知道,這個節骨眼,一天有2000元車資收入,就是高所得了!」
成交,我們上路吧。
「失業一小陣子,還好幾年前有考過執業登記證,就趕緊上路,賺點生活費。」他笑容親切地向我解釋開計程車的緣由。
真的,這場疫情,使得就業市場大亂。我看他的樣子,原本應該就是旅遊或航空業的一份子吧!
第一站,我先去了建材倉庫。建翔每兩個星期上山檢查一次,整個環境被他整理得井然有序,而且通風良好,顯然沒有受到山中潮氣的影響。
他真的是個認真負責的年輕人!
第二站,車子往山上開,到了一條岔路的路口。
「請停在這兒,我要走進去,拜訪一位測字老師。」
我把祭祀用的供品留在車上,先給了司機500元。「剛剛上山的路上,有一間便利商店。你可以先去那邊休息一下。我估計要三、四十分鐘。時間更改的話,我會打電話通知你。」
司機確認了一下山上的收訊狀況,然後,很慎重地掉頭,往便利商店的方向去了。
他一定是導遊出身,才會這麼設想周到,要先檢查通訊品質的。
岔路略陡,我有點喘不過氣。還好山上空氣清涼,沒有汗流浹背。
能在這個地方生活,還得真有點閒雲野鶴般的心情!
路的盡頭有間低矮的平房,推開紗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非常有雅興的書齋。有個人在寫著書法,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請問是張老師嗎?」
「不敢當,想必是預約好的李老闆。」
唉,我是該點頭承認,還是搖頭說不好意思呢?
有點糗。但,我還是坐下來了。
他端上一杯好茶,書齋中還有一盆高雅的蘭花。書香、茶香、花香,真是精神層面上的優渥呀!
我們先不著邊際地閒聊幾句,話話家常。閒談中,可以得知張老師涉獵廣泛,琴棋書畫、五行八卦,都有鑽研。從現代人的角度來說,他就是位文采豐富的社會組高材生。
我說明了來意:「小犬戀愛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地喜歡對方。」
李老師點點頭,遞出一支鋼筆和一疊便條紙,「寫個字吧!」
即使是便條紙,也有著特別的浮水印。是高級品。
我毫不猶豫,氣定神閒地寫下「昊」這個字。
我昨晚就在想這個字,在張老師的口中會怎麼解釋。
如果他只是說「如日中天」,代表氣勢很旺,那我會很失望。這我也會解。
我沒有特別寫得很端正,就是一般人寫的行書體。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我承認,很緊張。
他看了看我的字,說了:「公子,是真心的。」
「敢問張老師,如何解釋?」
他把「昊」字正面對著我,反問我:「你看到什麼?」
我正襟危坐,謹慎地回答他:「日在天上……」
「但你問的是感情的事,不應該這麼看。」
他用另一張紙,寫下他的拆解:「日、二、人。」
我心頭突然被電到,我從來沒想過把「天」字,看成是「二」「人」的組合。
「公子的這份感情是認真的,您看,每一日,都是二人世界。他很沉浸在這樣的戀愛氛圍中,顯然是在熱戀。就看您這位父親,是否願意成全一樁美事了。」
我嘴角失守,冒出一抹微笑。
昊子,我多麼開心知道你對小勤的感情,是如此認真。
這是我非常糾結的一件事。畢竟,我和小勤都是同志,某種程度而言,我的心思,反而是和小勤站在同一陣線的。
雖然,張老師只是「測字」,也不代表百分之百的正確。但是,從一個完全不知我家背景的外人口中,確認了昊子的感情,我也有種重擔落地的暢快感。
解決了這個難題之後,我依約將測字的費用放在案頭。「您解決了我心中的一點困擾,非常感激。」
我正想離去,但不免覺得有一點疑惑。他們這兩個孩子的「二人世界」,可會只是曇花一現?畢竟,他們即將分頭各自上不同的大學,這是很大的變數呀!
我遲疑了。「張老師,我可以問,這兩個孩子的感情,會有好結果嗎?」
「李老闆,您這是第二個問題了,要麻煩您寫第二個字,付第二筆費用。」
我同意。他再度遞上那支鋼筆和一疊便條紙。
但我提起筆來,考慮再三,我不知道要寫下哪一個字。
我應該寫「勤」的。但這個字,有點陽剛氣息,會不會被張老師看出來是男男同志之戀,反而不被祝福?
寫「學」?不好,這個字,也比較像是男孩子的名字。
我提筆、放下,再提筆、再放下。直到第三次提筆,才下定決心,寫下小勤的姓:「蘇」。
這個字是中性的,看不出來是同志戀情吧!
張老師笑了笑,「想必是對方姑娘家的姓氏。」
我裝傻,點點頭。「對方姑娘家」,這個詞彙用得很古典。
張老師端詳了這個字,就像是面相師在端詳著問事者的臉龐一樣。蘇字筆劃多,花了他一點時間。
「吶,這是個好姻緣的字,待我詳細解釋一番。」
聽到這句話,我真的是咬住嘴唇,才沒洩漏出心底開心的心思。
「字面上看,『蘇』是『艸』、『魚』、『禾』三個字的組合。這是三種生物,而且都是常見的生物,所以簡單地說,就是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我心底笑笑。他們兩個在一起,不會生育的。
「再看比較深的一層,『艸』是『菜頭』,生意人祭拜上代表的好彩頭。『魚』是『鮮』的開始,『禾』是『秋』的開始。這些說明了,到了秋天的開始,公子和對方會在生活上有些變動,可能是成為某個職場的新鮮人,而這些變化,是帶著好彩頭的。」
沒錯,沒錯,兩個今年秋天都是要當大學新鮮人的呀!
我依約放下第二筆的費用。但我實在無法隱藏心中的喜悅,我再抽出六張千元鈔,放在備好的紅包袋中,遞給張老師。
「喔,李老闆,這太多了,您大可不必……」
我一陣堅持,他一陣堅辭。
尷尬地場景持續了一會兒,張老師說了:
「不如這樣吧,李老闆,我再說一件事,如果我說中了,這個紅包,我就收下。若是我沒有料中,那麼,山下有個育幼院,以您的名義,捐給他們,如何?」
我贊成,很合理的交易。
我們再度坐下,我沒有寫下任何字,張老師把我剛剛寫的「昊」和「蘇」字,平行地,端端正正地擺在我眼前。
「李老闆,猜得出來,『昊』字是公子的大名,『蘇』是對方的姓氏。但是…… 我就直接說了,公子戀愛中的這個對象,其實,是個男孩子,是吧?」
我心頭大驚!不可能,我看不出來哪個字洩漏了這點天機。
「您沒動怒,修養太好了!這要是一般人,早就拍桌子了。」
「可是,張老師,您是怎麼……?」
「不是從這兩個字,而是從您寫字的態度看出來的。」
我不懂,我瞪大眼睛,想聽他的解釋。
「您寫『昊』這個字,氣定神閒,從容不迫。畢竟,這是您公子的大名,您完全沒有思考就寫下來。」
沒錯,的確是。
「可是,您寫『蘇』的時候,再三猶豫。一般而言,您應該會寫下對方的名字的其中一字來讓我測。但您寫的卻是對方的姓氏。我就在想,是不是對方名字是比較男性化的字,會讓我一眼看出是同志戀情,所以您多所顧忌?」
原來如此!我大嘆一口氣。「張老師,您所言甚是。蘇家孩子愛我兒子,用情更深。我害怕我家昊子用情不專,只是玩玩人家的感情……」
「您平常對公子的言教,或是說關心,他能聽得下去、接受得進去嗎?」
「可以,我們之間,比較像哥兒們,無話不談。」我只差沒對他說,我們父子是可以裸體共浴的。
張老師微笑,點點頭,拿起鋼筆,「我寫個字給您看看。」
他在便條紙上寫了一個「受」字,但他把這個字寫得寬寬鬆鬆的,不太像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國字。
接著,他在「受」字中間,插入一個「心」字。
我看呆了!
愛
「李老闆,公子若是懂得接受您的關心,他就學會了愛。這是我們國字的精隨,不變的真理!」
我眼中泛出一些些淚光,我是打從心底希望昊子能和小勤永遠在一起的。
張老師收下了我的紅包,送我到巷口。司機已經在那邊等候了。
我開心地上了車,司機對我說:「李老闆,這個測字老師,顯然很靈。」
「咦,你怎麼知道的?」
「你進去時的表情很嚴肅,現在的表情卻很輕鬆。」
天哪,你也太會察言觀色了吧!導遊出身的,我猜!
但我沒有說出來。我請他繼續沿著山路上山,往觀音山上前進。
我一一向父親、祖父、伯公祭拜。尤其在伯公之前,我對他說了好多事:昊子快成年了,他考上理想的大學了,他身高突破180了。
「伯公,多謝你如此地保佑他、照顧他。」
回程,我向司機說明:「你知道山下有個育幼院嗎?我想繞過去看看,耽擱一點時間好嗎?」
他點頭,下坡的路程很順,我們很快抵達這家育幼院的大門。但我親眼目睹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面走出來。
張老師!
我搖下車窗,向他揮手。他開心地走到我旁邊,說:「我以你的名義,捐出去了!」
「謝謝您,這些孩子們,很有福氣!」
真的,如果說「受心是愛」,而「施比受更有福」的話,那這樣的「施心」,該算是大愛了吧!
我回到家,給了司機兩倍的車資,謝謝他這半天來的陪伴。他開心極了,遞上一張名片,「抱歉,這是我的前一份工作,希望有機會能繼續為您服務。」
名片上的抬頭,果然是位導遊。他的名字很特別,莫雲風。好像金庸筆下的人物!
「我們家以後出遊,會找你預約車輛的。」
這其實是句客套話,畢竟,我自己有代步車,小勤也會開車了。但不知為何,我有個直覺,我們還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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