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隨筆《少女喜歡文學》03

「你討厭自己嗎？」有人這樣問道。

然後我聽見自己說，「不討厭喔…我從來沒有討厭過自己」。

「你覺得討厭是什麼」鏡子問。

對我來說「是一種任性吧」女孩開口，「但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任性的權利」。

「是拒絕的能力嗎」鏡子用手比了一個叉示意，他說「我想要拒絕一切不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不合理的規定。

女孩點點頭「那你需要的…是說不的勇氣」她輕聲道「這可不容易」。

「權利、能力和勇氣」鏡子問「你有哪一個」。

「哪個都沒有」她回答「所以我不能任性」不可以，也做不到。

但她其實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不能任性，所以才缺少這樣的力量，還是因為不具備三者中任何的一個，所以才無法任性。

但不論哪個才是因，造就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一個謊言」她說。

她微笑道「我不討厭哦」，她笑著說了很多遍的「不討厭」，謊言只有第一次和無數次。她無法欺騙所有人，但沒關係，她只要成功騙過自己就可以了。

鏡子搖頭道「可是說謊是不對的」欺騙是不會被原諒的。

「那又怎樣」女孩無所謂的說到，你不需要原諒我，而我不會得到原諒，這樣就好了。

「大人都是會說謊的」總有一天，女孩也會變成大人。她接著道「任性是會被討厭的」，而她不想被討厭。

「說謊也會啊」鏡子說，就像放羊的孩子一樣，被村民討厭（*《伊索寓言》）。

「但不是現在」女孩說，任性的當下就會被人討厭「現在和未來，傻子都知道要選哪個」。況且，「總有一天，謊言會成真的」她想，畢竟沒有人會去拆穿它。

謊言和任性都是不好的，而不能任性的她，只能選擇說謊。

「世界上只有孩子和傻瓜不會撒謊」她說，而我不是孩子，更不想當個傻瓜（*約翰•海伍德）。

所以……說謊吧。

許下一個彌天大謊，然後讓它成真。

女孩將食指豎立在唇上，「噓」她看著鏡子。「不要告訴別人」我們一起維持這個謊言，直到它不再虛假。

「你真奇怪」鏡子說「不敢任性，卻敢於說謊」。

「沒什麼好奇怪的」女孩聳肩「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

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說「對不起」。

「…？」鏡子歪了歪頭，疑惑道「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道歉。

女孩只是繼續語無倫次「對不起」、「我很抱歉」等等。

「停、停下」他有些受不了了，女孩順從的閉上嘴，然後繼續低著頭，不發一語。

「好吧，你贏了」鏡子說，無聊的遊戲。

嘆了一口氣，「沒關係」他說，又大聲的重複了一遍「我說沒關係」。

「噗哧」女孩憋著笑意，說「謝謝你」。

鏡子撇嘴「我就知道…討厭的社交情節」。

「表面上的和諧是很重要的」她說「沒有人會希望氣氛變得糟糕」。

所以，「不能任性啊」女孩說「那只會讓事情變得糟糕」沒有人會希望看到的、糟糕的結果。

「這也是你所謂大人的處事方法嗎」鏡子問。

「是的」女孩說「像個大人一樣」這就是社會的生存方法。

「那什麼時候才能任性呢？」鏡子問。

「我不知道」她說「但是，至少我曾任性過」。

「這樣就夠了嗎」他輕輕的問，然後她回應道「這樣就夠了」。

「我不喜歡這樣的你」鏡子嘆了一口氣「你像個滿口謊言的騙子」然後，逐漸變得不像自己。

「誰不是呢」女孩並沒有反駁。

「我知道的」她說，我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是」她搖著頭「我沒有辦法」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沒有人會喜歡真實的那個我」她發現，此刻的心竟意外的平靜。

「為了父母、為了師長、為了朋友……」總是如此，她明白的，父母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老師喜歡優秀聰明的學生。

「這就像一種適者生存的概念」她說。儘管她從來都無法適應，也扮演不好每一個角色。

【為了他人的期待】

【我終究會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女孩說「為了不讓別人討厭自己，我決定先討厭自己」。（如果世界上一定要有人討厭我，我希望那是我自己）

為什麼？

她說，不敢上台、不敢主動搭話、不敢發表意見、不敢參與活動……我討厭做不到這些的自己。

如果不要求太多，完成這些事不需要天賦，「努力一點」她說，再更努力一點，做得到之後還要做得好。

女孩一點都不勇敢，她只是努力讓自己變得勇敢「勇敢對我來說不是先天的特質」不斷的失敗甚至會讓它消失，那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找回。

所以「我不是一個勇敢者」她道，不要再稱讚她的勇敢了「我是個騙子」。

「你覺得這篇文值得一個篇名嗎」鏡子問。「什麼意思？」女孩茫然道。

「我是說…如果今天的對話有一個標題」他問「你覺得它會是什麼」。

「《一個騙子的辯解》吧」她說。

（不會是自白，她想。那聽起來太過高尚、正向，也太容易被人原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