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寫「七日書」|二月四日:嫁人
我的確有件事,曾經在私底下說給朋友或配偶聽的時候,他們都驚呆了,完全用「屁勒!怎麼可能!」的眼神看我。
但這個小故事牽扯到另一位當事人的意願,實在無法在這邊寫出來,只能作罷。但除此之外我又真的想不到其他事,偏偏腦袋都被上述的小秘密塞滿(欸!我有秘密摟!),只能先把雙手擺上鍵盤,看看會出現什麼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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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無法說出另一個「講出來都沒人相信是真的」的誇張小故事,但此刻我突然想起個「陳述普通事實對方卻不相信」的例子。
前年年底搬家後,我開始要在完全不認識的地方生活,於是原本居住十年建立起來的診所地圖都得全部洗牌,新家附近的診所都是陌生的,先不論「踩地雷」的可能性,而是每一間診所都得重新填寫基本資料。
也許在一般人的眼中這不算什麼,不就是重新建立個資跟病例嘛!多寫張表格不就可以了?但對我來說卻有個小困擾,那就是表格上總有個欄位寫著「職業」,十年前當我在小鎮診所間填資料時,可以正大光明地寫上「學生」兩個字,但此刻已經畢業(兩次)的我,卻喪失那個不帶評價的身份。
所以我該填些什麼呢?
自由業?家管?或是說謊填個前職業「老師」,也許這樣輕鬆不少,還是就寫上「作家」二字,那是否過於大膽?於是每次面對空白表格時,我內心的天秤總會搖擺,這張表格就像是連接上隱形的測謊儀,想像要是我說謊填寫時會警鈴大響,又或是更糟的:「審核我是否可以被稱為『作家』。」。
也許我可以選擇「不說實話」,簡單地填上「自由業」及可,畢竟我的確「挺自由的」,在各種方面來說。無法認真對某個職業做描述,只是籠統地帶過,我自己的理解就是:「可以在想睡回籠覺時,爬回床上去,還沒有人會因此批評你。」大概這樣的職業就是自由業吧?好吧!我是真的不懂,但這「職業」聽起來挺模糊的,不是嗎?我母親曾因為經營珠寶店,不想因此被老師(或壞蛋)另眼相看,要我統一在緊急聯絡卡上填寫雙親都是「自由業」,母親的說法是:「今天我不想開店就不開,這樣不是挺『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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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怎可這樣妥協!我應該要有身為(沒代表作的)作家的風骨啊!我難道不以這樣的身份為傲嗎?我難道羞於說出口嗎?!不!我要老實說!
此刻站在診所櫃檯,面對護理師的微笑,我緩緩地填上「作家」在職業欄位上,遞給他。他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那張紙,說:
「恩⋯⋯我們的電腦裡面沒有這個職業選項欸。」
以及一個靦腆的微笑。
「額,還是幫我填『自由業』好了。」
我想起我母親口中那荒謬的自由業論述。護理師又低頭看了一下電腦螢幕,說:
「也沒有欸。」
我看不出他表情後的情緒或想法,像是戴了層面具,或是我內心早已慌了手腳,沒有餘力閱讀他的表情。
我深深吸了口氣,用無比真誠的語氣(但其實內心超尷尬)說:
「那⋯⋯填無業可以嗎?」
我看向他的瞳孔,毫無波瀾宛如澄淨的湖泊,深沉的黑暗像是深淵從塑膠鏡面的另一側窺視我,探進我內心的空虛。沒錯,我毫無產值,我寫下的文字不足以成為某種交易物品,用以換得人類生存的必要物品,我無法靠「啃字」活命。
他沒有看向螢幕,只是維持一慣的塑膠微笑,說:
「不然我幫您填上『家管』好嗎?」
⋯⋯
「可以,謝謝。」
想起曾在某本書中看過的,描述兩個世紀前的主流論調:「建議所有有志成為作家的女性,如若渴望專心寫作,那就只有一個選項『嫁人』,成為專職家庭主婦,那麽你就不需要煩惱生活所需了。」
我找到在這資本主義世界的唯一一根浮木——「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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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診間前找到張塑膠凳子,窩在上面。
像是被打撈上岸的魚,即便不需要空氣也得假裝自己在乎似的一張一闔,不斷地假裝正常。
我真怪。
然後他肯定不相信。
我會寫作。
畢竟我連謊話都說得如此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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