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去死啦,愛國。
「你為什麼要去讀軍校?」
「我愛國啊。」
「愛國?愛你去死啦,愛國。你愛的是哪一國?台灣人去讀外省人軍校,幾條命都死不夠啦。」
上面是《後山日先照》的台詞。這齣劇使得我這一輩台灣人最訝異的,不是時代背景與小人物的掙扎,而是編劇將仇恨放進這齣戲裡。
在我那個年代,在學校上談族群議題算是才剛有個起頭。現在的台灣怎麼樣了我不清楚,我那個時代課本上的說法是「要大熔爐還是要披薩拼盤」。課本上的概念是「要全部同化,還是保留彼此的差異,共同生活在台灣」。當時的討論一面倒傾向同化,因為這樣溝通才會順暢、對國家才有認同感。因為班會紀錄是要上繳的,所以往往對於這一類議題我們學生會聰明的呈現出最多數決。而那個答案剛剛好是交出去以後不會被訓導處約談的結論。
但是真的出國到了異地,才發現大熔爐這是一種想像,甚至披薩拼盤也是難以企及的想像。我們語言能力有多好,都要面對不同的文化氛圍以至於溝通不良。很多理所當然的事,到國外才會發現,沒有這麼順理成章。我至今還覺得,台灣人在國外是異族。我看這齣戲時,不自覺代入的是異鄉人遷徙的形象。人的移動是自然的,而在面對因為移動而產生的資源可能分配不足時,人的移動變成罪惡。
《後山日先照》的一開頭是二戰尾聲,陳北印一家人從第一集就展現出了他們的不凡。陳北印明知人有分敵我,況且在戰時,劃分敵我是不得已之舉。但是他與周雨綢以醫者仁心、天下父母心的信念,破除了對人種、族群的各種隔閡。他們幫助自天上掉落的美軍、與日本巡查交好、也幫助外省人。這是劇中非常重要的主軸,要讓台灣成為家鄉,必須要有容納所有異見的雅量。也因此,白色恐怖帶來的黑暗會過去。
但是只講述大愛而缺乏對仇恨的描述則缺乏人性。也會讓此劇變得「不明不白」。所以編劇可說是小心翼翼地將仇恨加進去,讓仇恨的篇幅不超過大愛。這點跟《赴宴》、《風中緋櫻》非常不同。而對於仇恨,我最訝異地無非截圖這一幕「愛你去死啦,愛國」。以劇中人物而言,他報考軍校並非出於愛國心,而是教官因其品行不端給予的管束建議。同時家長對於軍校印象則是「台灣人去讀外省人軍校,幾條命都死不夠」的不同族群的分野。
劇中赤裸裸呈現的是本省人對外省人的憤憤不平,因為陳北印雖然胸中有大愛,但死在前往台灣鎮壓的國民黨軍隊槍下。造成其子陳滿堂對外省人的痛恨。劇裡頭出現的外省人,可以說是自上而下的腐敗。有貪汙行賄魚肉鄉里的管理階級,也有出於命運而來台的小兵。在台灣人痛恨外省人時,外省人內部也在肅清「思想不端的潛在叛國者」。本省人裡頭也有線民,不斷因為私仇舉報各種可疑份子,使得一片赤忱的來台軍人亦受害。
戰後通膨日子過不好、政府高壓統治、語言不同無法溝通、人人肅清異己、利用不完善的司法來復仇.......種種情況下,有人能說自己「愛國」嗎?國家給了人民什麼樣的想像,好讓人民有認同感嗎?當時政府要求台灣人愛的又是誰的國?這是非常矛盾對立的狀況,人人都知道有政府,但是國家卻像是一個謊言。《後山日先照》便是呈現了這樣的衝突,用人物的經歷去談仇恨。
去談仇恨的原因不是再次引起對立,而是拉開那層遮羞布。當一直存在的問題被看見、當仇恨被談論,才能明白癥結在哪裡。和解共生的前提是辨認問題,當問題清晰,才能走向相互訴說,修復裂痕。
我不知道台灣會走向哪個方向,因為在我印象中,台灣的族群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不僅僅是白色恐怖,也有著土地正義、還我族語、失去名字的人等等問題。這些是我到國外後才有所感悟的問題,誰是原住民誰是外來者,這不是歷史問題而是政治問題,是資源分配以及人類尊嚴的問題。不能避談仇恨而一心嚮往美好,因為在避談的過程中便是要求某些人成為犧牲者。
以下推薦幾個網頁,雖然這樣的台灣讓我心痛,但是台灣人終究要去面對這些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