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们卑微的抱歉声

昨天的预约表上最后一栏没有预约本来心里还蛮高兴的，因为可以早一点下班回家。偏偏到了五点三个字时还是没有见到最后一位顾客，护士说刚刚接到电话说是在来的路上了。虽然大家有小小抱怨耽误了早放工的机会，我倒是不以为意。

终于把最后一个顾客盼到了，一看原来是浩浩。浩浩算是我们的常客，而这也意味着大家想提早回家的美梦不能成真了。浩浩妈妈一来到就一直给我们道歉，说因为带着浩浩还有老迈的奶奶出门延误了大家时间。浩浩今年十一岁，虽然是属于自闭症与过动儿的特使儿童但是其实他很聪明。一见面竟然就问我关于“隐适美”的问题，隐适美是所谓的隐形牙套，算是近年来比较流行的绑牙方式。估计这小朋友是在网上搜索到的。

听他一问还蛮吃惊的，原来这小孩懂得也蛮多，不过接下来头疼的事就开始了。我们费了好些力气，才成功地说服浩浩坐上椅子然后他一如往常般用手捂着嘴巴。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治疗，可是看得出他还是很害怕。妈妈、护士姐姐、还有我，大家七嘴八舌的给了很多保证，发誓一点都不会痛，浩浩才乐意把手拿开。我在他的指甲上示范了小刷子待会儿会怎样转动，告诉他只要他一举手我马上听从指示就会停下来后，浩浩终于张开嘴巴。

可是我的小刷子入口不到三秒中，浩浩就喊停，表示想漱口。就这样来回不断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强强地把牙齿刷过，可是因为小刷子不震动也不带水，我其实没有办法清洗干净，而且前面两颗正门牙蛀了，必须得补不然恒牙蛀坏了就没了。

接下来又是一轮的谈判，妈妈连哄带骗地说看见蛀虫在蠕动今天非处理不可。其实浩浩也真的很尽力在克服自己的恐惧，他不断的提醒重复“ stay calm, stay calm" 可是当护士姐姐把吸口水的管子靠近时，浩浩马上又不安定起来，他一边喘息着说管子的声音太大了，他怕！而且由于他已经是十一岁，所以在体积还有力气方面也不小，一发起来我们几个女人也有可能压制不住，所以绝对不能硬来。

然后又是休息、漱口的，反复尝试几次浩浩已经接近崩溃的状态，开始发脾气。我开始有点于心不忍就说不然我们下次再尝试吧。可浩浩妈妈一脸歉意地一边哄骗、一边拜托我们在试一下，毕竟她携老带小的要出一次门可不容易，于是我就又心软了。

最后，我让浩浩下来转两圈，然后再重新开始。这一次，浩浩虽然还是每十秒举手喊停，但也算是比较镇定。浩浩妈妈在一旁也不断地小声祷告，求上帝赐予浩浩勇气，让他们可以在当天完成治疗。终于，我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多把牙齿洗干净、补了门牙。虽然速度真的可以与蜗牛攀比，但大家都超级有成就感，一边称赞浩浩，一边开开心心打包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电台传来了Bebe Roxha 的'Mean to Be'。歌词里的Maybe we do、Maybe we don't、Maybe we will、Maybe we won't 忽然让我的眼眶湿湿的。歌词里述说的未知在这些特殊小孩的妈妈心里更是千倍万倍，不是吗？

我的工作会经常接触到很多特殊小孩以及他们的父母。除了非常敬佩这些父母的无私付出，偶尔单单想象他们所要面对的压力也会让我心惊。甚至对于以后要不要后小孩这一块，确实有着一部分的影响，我自认为没有办法承担起这样的巨大的责任。

很多时候，小朋友们哭闹、发脾气肯本不是谁的错，但道歉已经成为了特殊儿童的妈妈们的日常，她们总是习惯性的那么卑微、那么低声下气。很多人都说，很理解特殊儿童的家长，可理解和“同理心”毕竟有区别。在这一键就能卖车买房的时代，大家的耐心和包容能力却进化得越来越差。你说，这些特殊儿童妈妈们能不卑微吗？虽然脸上总是那么乐观，但她们所受的歧视和异样眼光很有可能正在慢慢地腐蚀着她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