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城市(八)
傑森當年還是個剛滿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滿懷著憧憬來到他夢想的國度德國,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這裡他會找到他要的,是什麼呢?他也說不清,只憑著一股年輕人的傻勁,他就毅然而然買了機票離開了出生成長的家鄉。曾有一個朋友幫他算命,說他的命是“七宮漂泊”之名,不見得是註定要顛沛流離,用現代的角度來看,就是會長年居住在異鄉,拿了這張命運的金牌,亮出他的“年輕護照”,他帶著能帶走的書籍和一個一本書大小的Sony CD唱盤都裝在一個大手提包裡,硬是帶著超重的行李給提上了飛機。他應母親的要求在航空公司登機櫃台前苦苦哀求,說是初次出國的留學生,所以帶了很多書,甚至還開口問其他的乘客是否能幫忙帶一個行李。連這個都可以拿來當作理由振振有詞,當時就是年輕膽大,而且英文也算流利,他在英文補習班從兒童美語教到成人商業英語,無所懼怕,說到開口也難不倒他。折騰了許久,終於登機了,他揮揮手,對著送別的家人再看一眼,要走了,這次不知道何時才會再回來了,“我不再回來了”他想。
上了飛機,同做的一位美國男子稱讚他的勇氣,說看不出他是第一次飛行的人,因為夠冷靜,他們愉快地聊天一直到曼谷,那個美國人得下機了,他是來度週末然後再回台灣延長他的三個月簽證的。從此,班機上空了許多,他也一個人獨享一整排座位,機艙冷冽乾燥的空氣以及窗戶外隱約的城市燈火(是中亞的某處?)讓他逐漸體會到了寂寞,對了,就是這種感覺,完完全全一個人獨享這一個時空,四周是黑暗的,他的雙眼確是非常清明,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他盤算著抵達後的種種,求學之路居然能夠繼續下去,也要拜家中大家長外公的支持,他自己當年也是留學日本東京的,因此十分鼓勵大孫子一定也要出去闖蕩天下,還題字鼓勵他“不成功誓不還!”,真是很沈重的壓力啊。但德國的一切對他都是熟悉也陌生的,雖然他在大學學了四年的德文,也只能足夠看一些簡單的文章,口語方面是無法像英文那麼流利的。他站起來走向機艙內的廚房一角,向空姐要一杯熱茶,心裡還不明白,這將會是徹頭徹尾的改變。
當飛機在黎明時分抵達丹麥首都哥本哈根時,他簡直嚇傻了,他跟隨著機上僅剩下少數的歐洲人士下了機,連忙奔跑到服務台去,為什麼目的地慕尼黑的卻在這裡降落了?櫃台人員笑嘻嘻說道,因為波斯灣戰爭的緣故,飛機繞道飛行,不過我可以接駁下一班飛機前往德國慕尼黑,時間是八點十分,也就是再三個小時以後。
機場大廳洗練光滑的牆面和反射的地板映照出他是一個人的事實,不能緊張啊!他找了廁所解放了自己的尿意,然後在大廳裡遊走,商店都還是關著的,他等了一會兒,一家紀念品店開門了,他進去胡亂買了一張明信片,付的是美金,當然不會有當地貨幣。
很順利抵達慕尼黑後,台灣的女同學朋友也熱情地來迎接,這群姐妹淘在大學時是玩在一塊兒的,甚至一起翹課去錢櫃看KTV電影磨鍊英語聽力的。如今在異地,大家互相扶持,畢業後一個帶一個來,先是一位大二念完後就休學來德國的大姐頭先領頭,成了這個圈子的精神領袖,再來是另一位家境富裕的,再來是傑森,之後半年後還有兩位也會一起來。人說在國內是好朋友,到了國外因為環境的不同,友誼會變化的,這是自然,因為每人會交新的朋友,一方面也要精進自己的語言能力,要不然在一年以內無法進入大學,就得回家啊,因此憑著四年德文系的資歷,還是先被送進了德文班磨練一下再說。
在大學附設語言學校的辦公室長廊有很多人排隊,由於傑森在出國前已經收到了慕大的入學許可,因此准許直接在這裡讀德文班,雖然有大學學歷,但是因為歐洲和美國學制的不同,當年的學士學位在德國並不被承認的,也就是說傑森必須重讀大學,而且德國的大學是可以一唸唸個十年的。這聽起來很嚇人,但卻絕對符合傑森的胃口,因為他就是要來這裡體驗的啊。
一位排在他前面的捲髮少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以他會的德文和他聊起來,竟意外地發現他們應該是要讀同一個級數的班吧,兩人愉快地認識了,他叫三米,是前南斯拉夫的黑山人,全家都因為戰爭而搬到了德國,他當然是住在家裡。傑森看著他消瘦的臉頰和玻璃彈珠般耀眼的眼眸,和他在台灣的初戀美國情人不同,他的髮色也比較趨近深褐色,而不是加州男孩的dirty blond,其實他才十八歲,但因為抽菸,看起來有點老練。
他們相處了幾天,三米發現了傑森還沒有自己的房間,還住在青年旅館時,便提出了到他家過長週末的建議,因為十月初有個秋假,學校也不上課,而且三米的家人要去拜訪親人,房子是空的,於是傑森答應了,沒想到卻錯過了另外的朋友為他找到的一間公寓。由於傑森好幾天沒有回青年旅館,他們也聯絡不上傑森,因此白白失去了一個好機會,傑森心裡只能說抱歉。
三米很快和傑森在一天晚飯後兩人躺在沙發上,他懶洋洋地環抱著傑森,身體卻起了反應,兩人不由自主地剝掉了衣服,十月的德國對傑森來說是非常寒冷的,於是他們抱得更緊了。這麼快就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傑森心想,這不是命運是什麼呢?
但三米不這麼想,因為這是他的第一次,他還說是傑森色誘他的,還不肯承認他是同志,但每次傑森去他家找他,都會跟他媽媽打招呼弄熟,說要來一起做功課,三米就會叫他去他的書房(也是臥房)等,但只要他一進來關上門後,又情不自禁毛手毛腳起來,或是把牛仔褲拉鏈拉開,要傑森服務他。傑森覺得他這樣反覆無常,也不知道如何處置這種什麼都不是的關係,後來兩人各自通過了語言考試,進入大學就讀後才漸漸疏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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