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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明亮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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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我覺得他永遠會在這裡,永遠這樣平靜(他說喜歡風,“風可以讓靜物有了活力”,感受風),就像有時候他也想“離開”,他也會糾結。

七月下旬的一天,陽光很好。那天下午老高從內蒙古回來,“鐵圈”此行帶回了英歌舞,我們也是第一次聽到黃明宇老師在做的事。而實習生們枕戈待旦,只等老高回來,拷問之。

忘記了具體細節,記得和招待來南塘做夏令營的大學生們時的手忙腳亂有關,和合作社是否要探索 Web3 有關,還有對“黑豆皮”的失望。還記得YX在猶豫什麼時候回去,而他很想去問老高一些問題。“柳樹坑”剛來,比我資歷還淺。

六月下旬第一次來合作社時大家剛好在做黑豆皮,將買來的黑豆篩好,然後記得劍橋同學騎著姑奶的電動車一路狂奔幾十公里,到一家小加工廠,再狂奔幾十公里返回來,路上還幸運地趕上車爆胎。

關於“黑豆皮”的製作,大家好像有過一些想象,包括希望它能售賣,比如拿到 SeeDAO 的鏈上集市中,以及作為南塘潛在的特色產品。但做完之後無人看管,後面因為天陰下雨又發黴了,因此又拿出來再晾曬,揀選。辛苦卻沒有結果,他們好像對此有些沮喪。

我記不得很多事情,但對老高當時說的一段話印象很深:

我們每個人,也許處在不同的生命階段,出生於不同的家庭,有著不同的過往經歷,大家都有著屬於自己生命的、獨特的動力,那種動力驅使著我們去做某些事情。只是很多人只關注到自己生命的動力,覺得那是一切,卻沒有看到別人的。我覺得重要的是,照見彼此的生命動力,不僅僅看到自己的難處和感受,也看到別人的痛苦,以及別人行動的原因,看到彼此在表象之後的需求,我們才能成為生命的共同體。

YX第二天就離開了,回老家然後去讀研。

問他,找到答案了嗎?

他說,老高給了自己的解答。

“那你覺得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在這裡待下去呢,會遇到什麼困難?”

他說,“活著”,又笑了,“可持續地活著。”

我覺得很有道理,就像在另一次晚飯後問“卡皮巴拉少雄”類似的問題:“你覺得我們後面會遇到最大的坎兒是啥?”

他說,發現自己的動力和需求,身邊不會缺少目標,很多人都會推著你走,而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反而是最容易被忽視的。

而這樣簡陋地記錄這件事情是因為回想起來,突然發現它和現在一些主要的人和事情有關:黃明宇老師(傳統文化)、黑豆皮(農業)、老高與年輕夥伴們之間的關係、Web3 在南塘、來到南塘的年輕人要做什麼又怎麼做。

記錄這件事情還因為有天我用這段話的精髓(“彼此看見”)在微信群裡回應了老高,當時是失望的——覺得他說過這樣的話,可不是這樣做的!而在老高的回覆裡,我發現自己在他眼裡是一個不夠格的年輕人,就像他在我眼裡是一個容易情緒化的中年人一樣。

記錄這件事情還因為,在這次激烈的對話後,又一次回到南塘,第一次見到老高時他又是那副笑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事情也在發生,前幾天在討論 12 月 9 號有一些朋友會來到南塘,我們一起組織一個討論會時,他把手掌推向我們,說要相信年輕人,然後拉著“小兵”這位“封建殘餘”一起離開,讓“年輕人”自己討論。還有一次中午吃飯時,聽到實習生夥伴說,老高說自己要半退休,讓我們自己來;而他們覺得這種空間是好的,也願意嘗試。在需要老高的時候我們也會求他回來幫忙,因為我們知道離不開他。

“小兵”和“卡皮巴拉少雄”說,很能理解老高的不適,因為他們曾經看到的年輕人和現在的不一樣,很不一樣。老高願意接納已經很難得,但我們也需要理解他的不信任與不安全感。“萬事屋”在聽到我抱怨時總會說,其實他很好。我說是呀,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我信任他。當然後面總要加一個“但是”。

但是,我也知道我可以做得更好。儘管很多時候也無助,或者有心無力,還有很多時候也許只是我的目光太過強烈,看不到事情的其它面向。而除了感謝那些直接指出問題的好心人,面對和撫慰聽到這些時悄悄受傷的自尊心,我找不到其它解決辦法。

有時候我沒有任何解決辦法,然後這本身就成了我的解決辦法。我猜這也是麥田的解決辦法:不解決。說到待的不愉快的學生們,我還記得她們的名字,也有其中很多人的微信。在相處的過程中,麥田也有過不舒服。一天下午他剛剛完成一趟疲憊的三合之旅,帶了很多快遞,等大家在鎮上吃飯,然後帶大家回來。

當時小熊在,她說,你應該說出來。麥田說,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說,下次會說出來的。

又一天,我記得是晴朗的晚上,大家一起洗了碗喂完蚊子。麥田坐在沿廊上,告訴我們月亮很好。女生們跑出去看月亮、拍月亮、好些驚歎的聲音,也是久違的輕鬆的。

第二天下午,麥田和我說,月亮的光和太陽的光不一樣。

“為什麼?”

“月有陰晴圓缺”。

他提到學生中的一個女孩,“我也覺得她一些事情做得不好。但是昨天一起看月亮的時候,她說了一句,‘我想媽媽了’。”

“麥田”拍攝

就像實習生們的嘗試草草收尾,南塘DAO也是如此。七月下旬也已經開始談到“工分”,素社裡也已經嘗試過為勞動記錄工分。當然那個結果也是,一堆爛稻草。

我問”黑風“,“最近還在記錄嗎?”

他:“現在剖(剖,po, post…)都懶得剖。”

問萬事屋,

“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不信。”

那時我在想的是,可以怎麼樣留在這裡呢?我是帶著一份工作在這裡的,如果要在這裡好好做事,我能夠放棄那份工作嗎?我想要錢,想照顧家人,想戀愛,想待在這裡,想和這裡的朋友在一起,想做有意義的事……我都想要。

我留在這裡了,比以前更想留在這裡。我們開始推動“工分”,雖然那樣相信它的可能還是隻有小兵一個人。我們學習開會,我們有新的想法,我們完善舊的想法,我們爭論、打電話、打字,我們獨處。

這裡的事情好了一些,但沒有好太多,好與不好反反覆覆。

一些朋友選擇離開或暫時離開,探索另一種生活。Judy(想念你!)在老家做數學老師。他說,小地方是真的舒坦。偏偏回到銀林,回家休息,現在好像在東南亞旅行。熊在清邁,“平等星”想去CSA農場、想去成都小伍哥那裡看看。

第二期實習生們過來,第二期實習生們離開,瑤瑤前幾天也離開了。卡皮巴拉少雄教我們唱的那首歌送給你,瑤瑤:向著明亮那方。

我也沒有好太多,所幸我覺得自己在反反覆覆中一點點生長,當然也在反反覆覆中一點點變老,就像大家一樣。

前幾天看見我的“好朋友”回來了。晨曦,七月夏令營的時候我們成為了好朋友。邀請她參加瑤瑤下午帶領的“土生課堂”,一起認識菜市場裡的蔬菜。

還有夏令營裡“小荷”的字與畫,我最喜歡的那個作品。當時“薩莉亞”老師拍下來的:

一、

土,不好看,

但它是個不能失去的寶貝,

請別問,

“為什麼。”

我的手工是土山,

“不好看”這三個字你不能說

二、

土,裡面有美麗的“藍色光”

“為什麼”

也不要問……

土,給了我們水果,

菜,美麗的花,

嫩嫩的草,

大樹……

三 、

土,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藍色光是花草樹木,

如果失去了它……

我還真不知道,

你還可不可以,

看到這些美麗的……

景物。

“薩莉亞”老師拍攝

把它發給好些朋友看,還會繼續發給朋友看。

我在認識新的朋友,每天也還是有那麼那麼多的事情發生。不在南塘的朋友也在朋友圈裡繼續自己的生活,很多在這裡認識的人基本都不會再聯繫,當然可能很多人都是這樣。麥田覺得,人還是需要面對面接觸,總在網絡上聊天,聊著聊著就沒意思了。

這是一句我很容易感同身受的感慨,雖然和很多人一起時他通常是沉默的。一次在素社院子的朴樹下,我問他,你怎麼看我們這些人?

他說,很多年輕人來到合作社,來了一撥又一撥,來來去去,總會離開的。

我心裡的節奏還是那樣,從平靜到橫衝直撞,永遠不缺乏混亂,也永遠有生命。我在讓這裡的生活影響我,改變我,我知道我也會影響這裡的生活,參與它。公平。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應該說什麼。麥田,我覺得他永遠會在這裡,永遠這樣平靜(他說喜歡風,“風可以讓靜物有了活力”,感受風),就像有時候他也想“離開”,他也會糾結。就像我的“覺得”也許是錯的,就像我永遠不能理解他,就像我永遠會對他有新的理解。就像有個朋友說,“一切都是永恆的,直到不再是。”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