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好看不好看|成都系列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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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传统文化赋予医学“调养”这个概念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后来又和“输液”这个现代医疗手段进行了不恰当的结合,生成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医学,在方方面面影响和塑造着中国社会。

成都有个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可有名了,不但成都人有个头疼脑热想去看看华西的医生,全省甚至全国慕名而来的患者每天络绎不绝。就像成都的火锅店,越有名排队的人越多,排队的人越多越有名。我在春熙路的小龙坎火锅店吃过一顿午餐,排队两小时。我没有去过华西,只听过各种各样的人到处找黄牛买华西专家号的传说。

成都的医疗资源集中,华西是金字塔的塔尖,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人们抢着去华西,是因为它医疗水平名声在外。但有些时候,大众的盲从,也间接为医疗资源的紧缺推波助澜。比如有些人,医学常识匮乏,感冒发烧也想去华西。还有些人,在其它三甲医院(中国医院分级最高等级)确诊的常见病,最后还要去华西接受治疗。我有时候不识相,会跟人家说,不用非去华西吧,又不是疑难罕见症。人家会说,谁家的病人不想接受最好的治疗呢?谁家的独苗,不想给予最好的教育呢?

于是医疗资源紧缺也好,教育资源紧缺也好,统统成为全社会的合谋。大家都想最好嘛,最好就只有一个。

但是可别想华西分流了患者,其他三甲医院的日子会好过些。并没有。我家有患慢性病多年的父母,因而对医院十分不陌生。我家附近,也有一个三甲,几乎是我们的定点医院。

医院老旧,但患者非常多,看病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在网络挂号还没流行起来的那些年,要早早去医院,排队挂号,挂完号排队候诊。医生开的检查项目先要排队交钱,交完钱排队等待做检查,检查完还要等结果出来,再拿去给医生看,医生确定住不住院。如果很幸运不用住院,那好,排队交钱,排队取药,排队出医院的停车场,排队回家。

现在好些了,挂号可以通过手机,到医院直接在机器上取号。对于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年轻人帮忙的老年人,也只能沿用老套路。但挂号以外的排队项目,仍然逃不了。

住院就更惨,我们住过消化内科、神经内科还有骨科,病房的楼道里、大厅里都是病床,永远住满了人,永远吵吵嚷嚷。医生护士行色匆匆,那种在美国电影里常能看到的医护对病人及家属的耐心和真诚的关怀,这里是没有的。都是生意,人情匮乏。当然,这也是整个社会的合谋。中国的医护,和美国的医护,在工作强度和收入上,都没办法相提并论。

外地人在成都住院,还有个麻烦,是医护人员不爱讲普通话,有些指令就会传达不到位。别说我爸妈听不懂四川话,就连从外地赶过来陪护的哥哥姐姐们,也经常一头雾水。我为此每回父母住院,都要跟护士叮嘱,请你跟他们普通话,不然你让他们量体温,一会儿你过来抄数据他们还面面相觑呢。但普通话对四川人来讲,仿佛洪水猛兽。香港人抗拒普通话也就罢了,四川人也抗拒,我就一直不能理解。这下好了,中小学不让讲四川话了,必须普通话。于是又产生另一种让人唏嘘的现象,很多平常生活工作中从不讲普通话的年轻父母,面对自己的小孩,要讲蹩脚的“川普”了,因为孩子听不懂四川话。一两代人以后,也许四川话就真的消失了。那时候,不知道我会不会又想念它。

和传说中的“外国”相比,在中国看医生好像在时效性上比较有优势。经常听说在美国、加拿大,看医生要排队很久,这个很久和我之前说的排队很久不是一个数量级。夸张的说法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死了也没机会来到医生面前。这个说法其实一直让我有点儿困惑,按道理讲,西方无论是在制度上还是文化上,更尊重个人生命,万没有看着人等死的道理,医疗体系崩溃另说。但我也没去过西方,更谈不上在那里看病。解惑就要靠在西方生活的诸君各位。

中国的医保,目前来看,普及率不错。无论城镇居民还是农村人口,基本可以覆盖。当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报销比例。每次住院,能报销多少,和很多东西相关。比如用药,比如医院等级,比如户口所在地。我父亲是城镇户口,在成都住院,拿回家报销,在常规用药的情况下,可以达到80%左右。而我妈,农村户口,在成都住院,拿回家报销,就只能达到60%左右。医保有个神奇的门槛费,你离家越远,医院越大,这个门槛费就越高。而所谓门槛费,类似于“免赔额”。平常的门诊是不报销的,除非你有慢性病,比如高血压冠心病之类,可以办理特殊门诊,药费按比例报销。

前几年,最发愁的就是报销一事,老家没人,只有委托给旧日同学。我这人很怕人家麻烦我,更怕我麻烦人家,几次以后,就很头疼。以至于后来,日常用药这一部分,每年三四千块,宁可自掏腰包。我妈想不通,觉得有便宜不占。她不算人情费,她也没有人情压力。但她的那些旧关系,如今都派不上用场。

两年前,吵吵了十多年的“医保异地结算”终于覆盖到了我家门前。也就是住院可以直接结算,再不用拿资料回老家报销了。19年底老爷子摔跤骨折住院手术,我兴冲冲(用词有问题)去办手续,却被告知,异地结算也有限制,疾病可以,外伤不行。于是,这改革的春风听起来早已吹遍了神州大地,可直到今天,我也没能享受其中便捷。

医保的覆盖率,当然是受益了大多数。但因为监管缺乏,甚至政策支持,导致滥用严重。比如没有科学证据的中医药,在中国的所有医院里大行其道,大部分中药是医保覆盖的。而真正对于重症和癌症有明确疗效的很多西药,却不包含在内。国家强制要求限制医院的药占比(即一次就医中药物占所有花费的比例)这一政策,更加剧了这个现象。还有很多人,把住院当占便宜,有事没事去住几天,输输液,当做“调养”身体,反正大部分都可报销。中国的传统文化赋予医学“调养”这个概念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后来又和“输液”这个现代医疗手段进行了不恰当的结合,生成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医学,在方方面面影响和塑造着中国社会。

在疫情发生的这一年半以来,相比以前,医院对我陌生了许多。有一回父亲情况不好,医生建议可以(也可以不)住院,后来因为疫情管控导致护理难度加大许多,还是决定回家休养。好在后来他恢复得不错,但很多确实需要住院却因为疫情原因耽搁了治疗机会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PS:这是和@魔鬼小編 合作的“纽成一片”系列文章,看医生。关于医疗相关,可写可吐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远非我短短一篇所能穷尽,以后有机会再写。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关注本篇关联作品,那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父亲住院时写的几篇记录。当时没几个人看,也没几个拍,也许这时候能当成这个系列的番外。

另外,对小编的纽约看病经历有兴趣的,也可以关注她的文章看醫生如見老朋友

下期我出题:社区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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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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